她一共写了四封信,一封信里只有一两句话,但她写写停停,写了半个时辰才写好。
给秦妙常的信,字是最多的,她这般写:
喜悦不采,今要匆匆往大都去,不能同妙常姐姐好好施心数。
愿溽暑到来前,相约套雀钓鱼,打围捉兔。
给裴姝的信,她想了许久才落笔:
裴姐姐所说道理喜悦心中记,愿日后有再见之时。
给秦展月的信只有一句话,字里行间夹着些怨气似:
数日之后,吾会如树一般高,不许汝口中再对吾吐蘑菇二字!
而写给萧淮时的信,她画了一张纳猫契而已。
颜喜悦记得和萧淮时的约定,只是这会儿她只能当个失信之人了。
信写好,颜九儒帮她折迭起来装进信封里。
萧淮时的住处还有秦家兄妹的住处颜九儒是知道的,他把信交给了大院公:“明日再拿给他们看吧。”
“不如让他们见一面?”秦、刘二家的大院公都和颜喜悦相熟,得知她今晚要走,略有些吃惊。
“喜悦会哭。”颜九儒摇摇头,说起颜喜悦的病,他是伤心难过的,但大概是这几年日日都在伪装君子,如今在外人面前说起来,外表与平日里没有一些儿不同,“不告而别虽伤心,但见过之后再分别伤心倍增,伤心过度病则沉笃。”
听完颜九儒的话,大院公晓得颜喜悦情况十分不乐,袖着信脸色变得凝重,他们不是神仙,搓搓手指就能让人病除,眼下只能忧愁了。
裴姝的住处颜九儒并不知道,在街上问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人,无奈之下只能把信交给卖鱼饼的常卖手上。
裴姝常去买鱼饼,那常卖对她有印象,清楚记得颜九儒带着她来买过鱼饼,替人转交信件是件小事儿,常卖当即答应了:“成,她早上还来我这儿买过呢,明儿她来,我就把信给她。”
……
出发去码头之前,武宋找来一方绒布,给颜喜悦兜头扎了。
颜喜悦身上穿着颜九儒缝的斗篷,头上戴着那可容两个头颅的虎头帽,额头与脑袋还有绒布扎着,浑身上下只露出半张小脸,怕冷风见隙就钻人毛窍,武宋还把她藏在自己的斗篷里,这下就算冷风长了眼,也要绕道而吹。
船只是傍晚出行,霄深靠一次岸。
武宋趱前了一个时辰到码头去,这时候还早,船上的人不多,到了小屋,推开门,气味酸馊沉闷,让人不禁打上一个喷嚏,里头是黑乎乎的,小屋里有一扇小窗子,微微开启,只见不精洁,什具东倒西歪的,纤尘肉眼可见。
想到成杭说过颜喜悦近来怕尘烟之物,颜九儒让武宋现在外头等着,他下船去打了桶水,又问船夫借了一把扫帚,忍着鼻喉的不适,仔仔细细将小屋打扫了一回。
清扫干净了,颜九儒拿出一些香料撒在角落里,驱蚊虫也去一去不好闻的味道。
小屋里只有一张榻,能容二人并躺,这里自是给颜喜悦和武宋睡的,颜九儒把睡觉的用具给收拾好,然后在旷地里简单铺里个睡觉的地方。
其实变成老虎的只需一块旷地就能睡了,颜九儒收拾时忽然冒出一个坦白的念头来。
不是有句话说坦白从宽吗?
但这个念头就风云过境,一会儿就消了。
这时候坦白,他可能会被活剥了身上的皮毛,然后变成一只落水虎,要游上几天几夜去大都。
小屋清扫过后气味清爽了不少,一上船,武宋便觉头晕眼花,怕那船行动起来就没了胃口再吃东西,而不吃东西乘船会吐黄水,她拿出一张葱饼,就着半壶温水吃进肚子里。
“娘子先睡一会儿吧。”昨日两人都没有睡觉,颜九儒是老虎,几日不睡倒也有精神,但人一日不睡,便活似被剥夺了魂魄,随时要倒在地上。
“唉,我也确实撑不住了。”武宋喝一口水,半合着眼皮坐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她宽去外衣,脱下鞋袜,打湿手帕擦了擦裸露在外的肌肤。
简单梳洗后,她自然而然走到颜九儒在旷地里铺好的褥子上躺下。
“诶,娘子和喜悦一块睡。”看到武宋躺到他铺的潦草睡处,颜九儒心头一惊,劝道,“这儿凉,还硬邦邦的,睡着不舒服。”
“没事,我又不是什么娇骨头,一点冷硬都受不住的。”武宋拉起被褥盖在身上,“我睡觉不安稳,怕碰着了她,而且睡在这儿也不冷,因为夫君身上暖和。”
颜九儒欲言又止,张口还要劝。
武宋打断他:“你也睡一会儿吧,昨日你也没睡呢。”
颜九儒看了看时辰,还有半个时辰才会开船。
等到开船的时候,船上人杂,难分好坏,能住在独立小屋中的人手中多少有些钱财,他们如今手上的钱财一分都不能丢的,颜九儒买船票的时候就想过了,在船上的每一夜他都得保持清醒,防止有贼人来偷窃,如今还没开船,时候尚早,睡一会儿也无妨。
颜九儒锁紧了门,还将一把椅子斜斜戤在门上,万一熟睡不知醒,有人从外头开门进来,那椅子就会做出大声响将人焕醒。
这些做完了,颜九儒才放下一颗心,在武宋身边躺下。
武宋困惫得很,早已昏昏睡去了,酣睡无声。
不多久,夕阳已匿,月影将升。
颜九儒在梦中变成老虎,在翠绿的山谷间一会儿逐蝶,一会儿扑鸟,虽然抓不住这些会飞的玩意儿,但他玩的不亦乐乎。
后来他追着一个蝴蝶跑进一片树林中,这树林里的树,猫食竟像果子一样密密麻麻结在树枝上,微风一吹,猫食若熟果,随风掉落进他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