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颜九儒也有些担心,匆匆换下溅了肉泥的衣服,头发也不迭打理就出门去了。
一路上颜九儒眼睛忙碌,怕和颜喜悦擦身而过,看到孩儿,不管高矮胖瘦,是男是女,眼睛都会定一下,一边走一边找,就在颜九儒以为颜喜悦还在西边的池塘抓水鸡时,他在一个拐角处看到了颜喜悦,她坐在石头上,打湿帕子擦拭自己灰扑扑的脸蛋。
不只是脸蛋灰扑扑,她从头到脚都是灰扑扑的,像个需要柳一柳惊的泥娃娃。
“喜悦?”颜九儒喊她一声。
见喊,颜喜悦惊恐万状,抬起头来她不知道那道声音从哪儿传来的,一双眼不安地看着周围,眼里的害怕与不安,让她看起来像个正被猛兽包围的幼崽,直到颜九儒走到面前,她的不安与害怕才消失,转而满脸委屈:“爹爹……”
贰拾伍·
颜喜悦没有流泪,但眼里有红意,被帕子拭过的灰脸蛋还能看见一些泪痕,定是在别处哭过鼻子了。
走近后颜九儒发现颜喜悦的脖颈上有些通红的伤痕,大多是三四道并列地浮现在肌肤上,有的深,有的浅,不难猜,这些伤痕是用手指抓挠出来的。
看到伤痕后他的目光注入了寒气,冷了许多,翻开她的手掌来看,皮儿薄薄的掌心里也有好几道血痕创口,是被石头刮蹭到的,深一些的创口上沙石与血凝固在了一起。
除了手掌,脚上也有青紫色的痕迹,大概是用拳头殴打过后而会出现的痕迹,很大一片,一条腿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好皮,颜色深一些的地方或许已经伤到了骨头。
就在前不久,颜喜悦在某个地方,被人抓挠,被人推搡,被人殴打……下手的力道都不轻,想到这儿颜九儒的太阳穴瞬间胀着热气。
“喜悦,告诉爹爹,发生了什么事?”颜九儒的嘴唇在颤,指尖在抖,拿出帕子清理伤痕时似有刀尖反反复复刺入胸口,他不忍看,却又不能不看。
清理的力道轻轻的,但碰到皮肉裂开的地方,颜喜悦会因刺痛而不由缩手,状本儿说出来的话可谓是瓶注水,可沉吟片刻后,她挤出一个笑容来,说:“没、没什么,就是没有抓到水鸡,回家的时候没有看路,摔了一跤。”
“喜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除了膝盖处的擦伤是摔出来的,其它伤口怎么摔都摔不出这个模样,颜喜悦不说实话,反而让颜九儒更加确定她是被欺负了。
不问还好,一问起来颜喜悦鼻头酸涩,咬紧了下唇才没让热泪在眶里打转,依然是否认:“没有……就是因为没有抓到水鸡,心、心里难过,然后摔了一跤。”
颜九儒张了张口想继续问,可满身的伤后面是暂时无法彻底消除的害怕与不安,在害怕和不安烦恼下,哭都不敢哭了,她躲在这里偷偷清理伤口,是因为不想让人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她想独自承受着伤害。
不消除这些,让她回答问题无疑是在揭伤疤。
颜九儒想清楚后,开口时不再是询问的语气了:“乖孩子,爹爹陪你去抓水鸡好不好?”
一句轻轻柔柔的乖孩子逗中了心事,颜喜悦哇地放声大哭,抱住颜九儒的脖子,肩膀一耸一耸的,不是因为疼痛作祟而哭,是因为害怕才哭,她将头趴在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放声哭泣,小手揪着儒衣服,豆大点的眼泪和断线的珍珠止不住掉落。
哭声引来了许多疑惑的目光,颜九儒无心在意投射在身上的目光,他迫切地想知道颜喜悦遇到的事情,急切地想知道是谁在她身上留下这些伤痕,不管是什么人他这次定要亲手收拾了他。
大概哭了半柱香的时辰,颜喜悦哭累了,垂着红肿的眼皮,说起今日发生的事儿:“许……许家的那个小郎,叫什、什么许方林的,他带着四个人,忽然遮了我的路,抢、抢走我抓的水鸡,我扑过去抢,他就打我骂我……五个人一起打我,我还手了也打不过,他还不许我告诉爹爹阿娘,说是告诉爹爹阿娘,就让我们以后在苏州呆不下去。我怕累了爹爹阿娘,所以想偷偷擦干净身上的伤再回家呜呜呜……爹爹,对不起,如果不是我要去抓水鸡,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儿了。”
哭过一阵后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还是害怕的,说到一半又在颜九儒的肩头上哭起来,这一次哭过后,再无精力,头一歪沉沉睡去。
颜喜悦一顿一顿,带着哭腔说事情的颠末,很多经过说的不清不楚,不过颜九儒听到了许方林的名字,没有记错的话他是那位许少爷的孩子。
许家啊,一瞬间他好像什么都清楚了。
颜九儒冷冷地瞥了一眼周围,擦干颜喜悦的泪面,先把她带回家中。
武宋在厨房里准备午膳,见到父女二人归来,说着今日吃翠缕面,笑容灿烂相迎,但一见到颜喜悦身上的伤痕后笑容凝在嘴边,剩下的话也悬在喉咙处说不出来。
没想过颜喜悦会变成这个模样,她慌了腿,偏偏倒倒站不住,亏得腰上多了一道力,颜九儒手疾眼快出手来扶才没有在地上跌倒。
“这、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腰上多了力道她也捉身不住,说一句话,身子晃了好几下。
“是被人欺负了…”颜九儒如实回答,将颜喜悦告诉自己的事说给武宋听,“娘子看看她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痕,如果腰背肚子那些地方有伤,我想找个大夫来瞧瞧。”
武宋明白,皮肉伤不可怕,可怕的时伤到了内脏,不及时救治不死也残,她不敢耽搁,抱着颜喜悦进屋里检查,仔仔细细检查了四五回,没有发现伤痕,她长舒了一口气,身上的力气都随着这口气叹出去了,驼背弯腰,坐在榻沿上久久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