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九儒拿出字据,实话实说:“明日一早我就去。”
武宋双手捧着字据,垂着眼皮逐个字看,看到花押后重重叹了声气,字据是颜九儒亲手写的,不怕有诈,但在桃花坞安安静静生活了数年,头一回遇上棘手之事,她怕往后的日子不能似从前那般了。
“明日什么时辰?”武宋收好字据,露出一个笑容问道。
她笑着,心里却苦涩,与虎打交道,和送命有什么区别。
“估摸是天刚亮起的时候吧。”颜九儒舒颈展体,语气轻松说道,“那个时候雾浓而骨头慵,娘子不必担心,胡县令没说一定要救出人来,到时候我见机行事,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他一副轻松的模样,武宋难以分辨是真轻松还是故作轻松,但听他的语气温和,悬着的心暂放下一半,看看时辰,也不早了,她卷起袖子,从屋檐下取下晾干的蔬果与肉脯,说:“鹅婆婆刚刚给了我两碗米饭,今晚将就吃些水饭小菜吧,晚上再熬些骨头汤,做点肉饼,明日你喝了汤、吃了饼再去。”
说是将就着吃,但桌上的三盘菜里都能见荤腥。
一盘老醋黄酒红烧肉,火候恰好,肉红艳而不焦,油脂在口中与唾沫交融时浓郁酸香不觉油腻;一盘淋了玫瑰酱的酥肉,外皮金黄酥脆,肉质鲜嫩,一口下去口感层次分明;还有一盘菜笋冷盘,浇了一层红油,拌着碎碎的鸡瓜子。
三盘都是颜九儒爱吃的,每一筷子下去都能夹到肉,两下里感到满足,胃口大开,水饭都多吃了半碗,虽然吃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在吃断头饭。
颜喜悦的牙齿时不时发痒,用膳前痒意忽来,她独宠那道淋了玫瑰酱的酥肉,脆脆的外皮咬下去,嘎滋嘎滋的,能缓齿之瘙痒,吃得眉开眼笑的:“阿娘,今日的菜好好吃。”
“那喜悦多吃些。”武宋心里有事,胃口顿减,只夹跟前的那盘菜,回话时笑嘻嘻,回完话低下头后便没了笑意,含着筷子胡思乱想。
“娘子,天气凉,快些吃吧。”颜九儒夹了一块酥肉送到武宋嘴边,看她不思饭,眉黛蒙愁的,担心他的安危,险些就想坦白自己老虎的身份了。
武宋木讷地点点头,张嘴接住酥肉,嚼了十来下,两边腮颊感到酸涩了才想起来吞咽。
她满脑子都在想老虎,袭击许家的老虎有两只,那颜九儒不只是和一只老虎打交道,早知道昨日就把那只老虎放出去了,少一只虎颜九儒的胜算会更大一些,虽然那只老虎也不是很聪明。
那只老虎喜欢吃猫食,不知道其它老虎爱不爱吃,还好昨日那只老虎把猫食给落下了,不管有没有用,带了猫食总比没带的好。
吃过晚饭,武宋消食完毕后,点亮厨房的浪荡灯,着手熬汤。
颜九儒在一旁帮忙添柴火:“娘子累了的话就不做饼了。”
“不累。”把炖汤的用料准备好,武宋转头做饼,做饼忽然想起破碎的食缸,如果明日把猫食放在里头,引老虎来吃,那老虎会不会再次卡在食缸里呢?
这好像也是一种办法。
想到这儿,她天真地笑了几声,停下手上的事儿,蹲下身和颜九儒私语:“夫君,我忘了告诉你,昨日家里进来了一只老虎,然后那老虎为了吃猫食,卡缸里了,嘿嘿……”
武宋柔声细语,把昨夜的趣事儿细细说给颜九儒听,话语里几次说顺拐虎傻气,作为当事虎的颜九儒听了,两个耳根子红透,偶尔还要附和说一句“确实傻”。
“你说明日老虎会卡缸里吗?”武宋眨眨眼,“如果卡缸里了,算不算智取?顺拐虎应该是会卡缸里的,另一只白毛虎就不确定了,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那只白毛虎应当是只聪明的老虎,要不我明日和你一起去,顺拐虎与我相识,应当不会伤害我……”
“咳……”颜九儒大声咳嗽,打断武宋的话,“娘子,既然顺拐虎傻气,我到时候用猫食收买它就是了。”
当着他的面夸别的老虎厉害,可怜他还不能为自己辩解,只好咳几声,假装从容。
他好想大声说一句,他不傻!
“唉,可是……”武宋垂下眼皮,摸上颜九儒的手背,“两个人去比一个人去好,我爹爹我们武家人和猫有缘份,而老虎就是大猫,我想也许,我也能帮上忙的。”
她的脚蹲得有些麻了,说完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颜九儒说地上凉,牵着她慢慢起身:“娘子帮了我很多忙了,而且我和娘子是夫妻,我亦是武家人了。”
“唉。”晓得不管怎么说他都不会让自己一同前去看,武宋动动眉毛,忽然想到别的事情了,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喜悦被老虎叼走时我不在桃花坞,当初听鹅婆婆说那只老虎是金丝虎,该不会就是那只顺拐虎吧?夫君……”
“不,那次是白毛虎。”颜九儒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截住话头,“娘子,我是从白毛虎口下救出喜悦的,所以不用担心。”
肆拾玖·叼着孩儿逐爱人不防头成了英雄
武宋担心当年叼着颜喜悦的老虎是那只蠢虎,心头丕丕惊怕。
若是那只顺拐的蠢虎,颜九儒从它口中救下人只是碰巧运道好,可许家小郎大抵在白毛虎的口中,即使顺拐虎和白毛虎是一伙的,那也不大好对付。
“阿九,你没有骗人吧?真是白毛虎?”武宋抓抓脑袋,眉头紧紧皱着,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许多年没有听到武宋管自己叫阿九了,“九”字从她的唇齿轻轻柔柔念出来,颜九儒心里一动,思绪一飘,回到刚走风月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