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九儒今早不在家,这个问题只能由武宋回答:“和往日一样,吃了一碗热牛奶子,半截玉米,午时吃了些姜水团子,还要一些零嘴,应该没有吃什么冷物。”
成杭听了,再把一次脉,这一次脉体浮大,他眉头皱起,隔着衣服摸、按颜喜悦的肚子,鼓鼓有胀气似:“小姑娘身子是如何不恣?”
“头疼脑胀,身子颤颤的,背和肚子也疼疼的。”成杭按肚子的时候钝疼不已,颜喜悦强忍不嘶,艰难地挣出一语来。
成杭六年前便认识了颜喜悦,颜喜悦也算是他看生见长的小姑娘,桃花坞不大,三天两头就能碰上一面,今日一见,他总觉得人瘦了许多。
很快,心中有了猜测,但他没有说什么,只笑说要在小肚子上使针:“没事,很快就好了。”
颜喜悦怕疼,金针要往皮肉扎来的时候她拳头紧握,抿着嘴发出呜呜声,偏着头,用湿漉漉的眼看爹娘。
武宋心疼,在一旁不停安抚:“没事的,扎一会儿就好了。”
成杭的针技了得,一扎就准,力度恰好,针头陷没皮肉的那瞬间一阵刺痛,好在痛感眨眼便消去。
成杭在小肚子上了六根金针,脚踝内上了艾三壮,这些做完,半刻后颜喜悦沉沉睡去。
等颜喜悦睡去,成杭笑容慢慢敛去,格外严肃地说道:
“散膏有些问题,这有些棘手了,好治,亦不好治,随时会复发,她今日吐的是脏物,你们来得及时,如果不及时来,怕是会吐血,这种病奇怪,没有由来的,犯病时稍不注意的话或许就救不回来了。”
“多年旧疾未痊愈,今日又有新疾,我忽然好奇,她的亲爹娘,身子如何?”
“还不到十岁,怎么净得这些奇怪的病。”
“我记得你们说过她的亲娘是病死的,什么病?”
伍拾伍·吐的是脑里的水?大都危险不可去
成杭开了三副黄连散、六副香苏饮子,并贴心写上药引子,每服三钱,水一盏半,去核枣一枚,生姜三、五片,煎至七分,去渣滓后温服。
汤剂要喝半个月,半个月之后改服丸药。
丸药要服用多久成杭没有说清楚,只说看颜喜悦的身子情况,少则三四日,多则半个月。
是药三分毒,忽然间要吃这么多苦药,武宋光是想着胸口便堵着了一团气,舌尖微微发苦。
饮汤剂的半个月里容易饥饿,但嘴里淡苦,不管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但要吃干饭和肉汤将息,少吃水饭。
针灸后的颜喜悦睡得酣,一时醒不过来,颜九儒脱下外衣,将她从头到脚裹住,然后抱着走了。
武宋让颜九儒先回去,她还得去铺里一趟。
颜喜悦不宜吹寒风,颜九儒也没逗留,只说一句早些回来便带着人回家。
秦展月和秦妙常还在等大院公来接自己回家,武宋前脚回铺,大院公后脚跟来。
“武娘子,喜悦怎么了?”秦妙常六岁,平日里活泼好动,但今日在铺子里,她乖巧文静,坐在椅子上摆甩着两头腿,眼悬悬地望着门边,望见武宋,她才坐不住,掉态跑过去。
秦展月不做声,因为妹妹问的事情也是他想问的,既然有人问了,他便悬着一颗心等武宋的回答。
“没什么事,不小心伤着冷物了,要好好将息一段时日。”兄妹二人将担心写在稚气未开的脸上,两个人都不到十岁,也非医家出生,得知颜喜悦的病,只会徒增烦恼和忧愁,武宋淡淡一笑,没有如实回答。
大院公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颜喜悦今日生了病,两下里担心,他是土生土长的苏州人,对颜喜悦的事儿略知一二,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没了亲娘又被亲爹抛弃,从老虎口中重获新生却又得了暂无可救治之疾,可怜见的。
颜九儒初到李家当先生的时候,武宋的铺子正要开张,她晚上做猫食,白日里还要做短工,那会儿是在刘家洗衣裳,春夏三钱,秋冬四钱。
颜九儒去教书,两岁半的颜喜悦只能跟着武宋。
李家的大祖母周红玉心肠红热,看颜喜悦机灵可爱,看武宋和颜九儒忙碌讨生活时也善待一个无血缘的孩儿,便让颜九儒日后带着颜喜悦一起上书堂。
颜喜悦也是个乖巧的孩子,跟着武宋的时候,武宋蹲在一旁洗衣裳,她就坐在一旁玩着玩具,饿了就从口袋里拿出糕点吃,渴了就打开腰间的水壶喝水,不吵不闹。而跟着颜九儒时,颜九儒在堂上讲课,她就在底下学握笔,等长大了一些便开始写顺朱儿了。
小姑娘一直很乖巧,虽然今年喜欢咬人了。
“颜茶茶没什么大碍吧?”大院公也算是看着颜喜悦长大的,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没事的。”武宋强挤出一个笑容。
挤出来的笑容比半生瓜还要苦涩,大院公了然,腔子里叹了长气,没有再问。
气氛古怪,连小孩儿都察觉到不对劲。
秦展月在想颜喜悦今日生病,是不是和脑子有问题有关系。
脑子进水这句话大人们常说,脑子有问题多半是脑子里进了水,所以啊,颜喜悦吐的黄水是脑子的水?那些稠状物就是脑浆?这就意味着颜喜悦不药而愈了?
武娘子和颜先生不知颜喜悦脑子有病这件事儿,所以才如此慌乱伤心。
秦展月胡思乱想了一通,心情忽而转好,如果颜喜悦的脑子好了,就不用辛苦攒钱去大都开颅了,爹娘将他和妹妹送到苏州来的时候说过,大都日后对汉人来说会是个极其危险之地,让他们兄妹二人不要再回大都,好好在苏州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