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丫头被颜喜悦的尖叫声吓住了,它只是路过此地,一条腿悬在半空不知该不该放下,碧绿的眼在光亮下眯成了一条缝,一动也不动的,似一座小雕像。
黄毛丫头的毛发柔顺蓬松,武宋不曾见过它,看它吓住的模样有些委屈,于是招呼它跟自己回家:“黄毛丫头跟过来,到家我给你吃小鱼干。”
这不是武宋第一次招呼貍狌跟回家了,说来也奇怪,这些见人转头就跑的貍狌见到她却从来不跑,有时还会偷偷摸摸随在后头拖狗皮。这只黄毛丫头也是,她一招呼,毫无戒备地跑到脚边来,用脑袋蹭人。
武宋嫣然微笑,说一句黄毛丫头生得漂亮,然后想到了许丞宴的事儿,她转过头和颜九儒说道:“夫君应当听到鹅婆婆说的事儿了吧?”
“嗯。”颜九儒明知故问,“那个许小郎被老虎叼走了?也好,省得去打官防了。”
“是啊。”武宋重重叹了一口气,“刚刚洗衣服时别的娘子也在,和我说怕是残骸都找不回来了,倒也是可怕的。”
“但不是有人经过山林时听到了孩儿的哭声吗?”颜九儒嘴唇勾了一下,不以为意地说,“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武宋点头:“有是有,可是谁敢去虎口夺人啊……这就是寺门前金刚相厮打了,是他家不采,怪不得别人。话又说来,一口一口死在虎口之下,不如一刀下去来得爽快。”
说着,颜九儒的笑声打断了她的话。
武宋话头停顿,忽然瞧破颜九儒的意思了,声音拔高三分:“我都忘了,夫君就是那个能从虎口夺人的人,只是你愿意去吗?”
她差点忘了,颜喜悦就是他从虎口里救下的孩儿啊。
“许小郎伤我孩儿,许少爷觊觎我娘子,还大费心力想折算我,取我的性命,愿不愿意去,要看许家人有没有诚意了,要知道,这世道上位高权重者也得承欢奉喜呢。”颜九儒意态颠狂地回了一句,他想,文人之胸腹也不似神庙那般能够包容天地万物,况且他也不是文人,没有诚意,许家人就一纳头安排着忧愁死吧。
二人一言一语说着,走到家门口,许老爷还未走,见到颜九儒,扑腾一声双膝着地:“颜先生,我听说您曾从虎口里夺下孩儿,今次您可得帮帮我……”
肆拾·寺门前金刚厮打虎精救人有母儿(2)
颜喜悦就是虎口下的孩儿,桃花坞里好些人都知道,但在她渐渐有知识以后,武宋拜托他们不要再提及,她怕她知道自己是个被爹爹抛弃的孩儿会止不住伤心,伤心也罢,只怕最后会自我责备,觉着自己是累赘,无法在养父母跟前敞开心扉。
许万全的话还没说完,武宋心下惴悄然,说声抱歉,抱起颜喜悦就往家里走。黄毛丫头记着小鱼干,翘起蓬松的尾巴紧跟在后。
可迟了一步,颜喜悦还是听到了许万全的话,到了家中,她一派天真扯着武宋的袖子问道:“阿娘,爹爹从虎口里夺下的孩儿是谁呀?”
“嗯……没有谁。”武宋神色有异,回一句后佯装忙碌,也不知道忙什么好,就在慌乱无主时,眼角看到脚边的一抹黄影,是黄毛丫头,她恍惚一下,赶紧去粮房里拿小鱼干和猫食。
得亏今日遇到了黄毛丫头,不然她要在颜喜悦面前失态。
家里的猫闻到陌生的气味,毛发竖起,将黄毛丫头围起来问话。
一问它是谁,二为什么来这里,问完便知它是好是恶,是好猫,它们转身离开,找个自己喜欢的地方睡觉了。
得不到答案,颜喜悦的好奇心只增不减,悄悄移步去门首,却发现门首无人在,不知是不是嫌这儿吵闹,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所以另择娴静之地交谈去了,她从没听说过爹爹从虎口夺孩儿的事情,这么威风的事情,怎么没有人与她说一说呢?
门首没有人在,她嘟囔了一句,想着还是回去写顺朱儿好了,嘟囔完忽然看到有小郎从一棵树后面探出脑袋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
定睛一看,是前几日在南市给她送冰糖葫芦的小郎,今儿他的手里也拿着一串冰糖葫芦,穿着活净的衣裳,连袜儿都是一层不染的,站在光下从头到脚格外鲜亮,四目相对后他嘴角咧开,跑了过来。
颜喜悦双手扒着门,警惕地看着他,他和那日一样,跑过来后欲冰糖葫芦塞到她的手里:“今天的冰糖葫芦更甜一些,给你吃。”
“你为什么又给我送冰糖葫芦?你、你到底是谁啊?我不认识你呀。”颜喜悦没有接,嘴里问着话,身子往门后歪去,只留半边脸向他,看样子胆子十分怯。
小郎见问,脸上霞光片片,支支吾吾地回:“因为你、你好可爱啊,脸蛋小小的,白白的,像只肥啾,我阿娘说,遇到可爱的茶茶就要给她买冰糖葫芦吃,吃了甜东西的茶茶会更可爱。”说着不管颜喜悦要不要冰糖葫芦,硬塞过去后就跑开。
他刚一跑走,武宋手里拿着装了半满的食盆从粮房里出来,喂完黄毛丫头,只字不提刚才的事儿,肚子里的早膳还没克化完,开口便问颜喜悦午膳吃什么:“喜悦,午膳想吃什么?”
问完,她看到了颜喜悦手里的冰糖葫芦了。
不待阿娘发问,颜喜悦开口先答:“阿娘,是几天前的那个小郎送的,刚刚才走……可我不认识他。”
“同一个小郎送的?”武宋站到门首四下望一望,没有看到小郎的身影,略觉遗憾。
“是啊,是一个个子高高的小郎。”颜喜悦眨眨眼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