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留着还有用,周亭山朝一旁记录的捕快吩咐道,“给他找个大夫看看,别让人死了。”
“是!”
走出刑狱时,外面天又阴沉下来了,寒风像刀子一般刮得人的脸生疼,周亭山站在廊下,看着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叶。
他是两年前被调任到济阳城的,临走之时,太子将他召进宫里。
那日也是这样的寒冷天气,太子在殿中温了一壶酒,望着门外被吹得摇晃不止的树木,叹了口气,“行止,济阳城地处要塞,交通发达,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但济阳城城主可是个老狐貍,手里不知道贪墨了多少银子,百姓的状纸都告到孤这里来了。”
他从桌上抽出一封信递给周亭山,“可那老狐貍背靠着宰相,并不将孤放在眼里,孤现在要你过去,替孤拉下那个老狐貍,把济阳城攥在孤的手心里。”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因为当初知道他是太子派过来的人,城主对他只维持了表面上的客气,在外人看来,似乎他这个捕头比城主都威风,但其实周亭山知道,城主对他的防备心甚重。
如今他手中虽然握着城主大人的罪证,却缺了一个能撕开他的面具的口子。
“大人!”周亭山转头看去,就见周照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那女子已经关进牢里了。”
“嗯。”
见周照吞吞吐吐的,似乎有话要说,周亭山道,“还有事?”
周照挠了挠头,“大人,就这么把那姑娘关到牢里,是不是不太好啊?”
周照也觉得罚的太重了,那姑娘只是挡了会儿路,大人就罚了她两百文,那姑娘看起来也不像是个有钱的,大人此举不是要她的命吗?
周亭山冷睨了他一眼,“不然你替她交?”
周照瞬间没话了。他虽然可怜那个姑娘,但还没侠肝义胆到这个地步。
良久,才听到那周亭山说道,“国无法不立,制度已经定下,若是因为可怜便放过她,那来日碰到千千万万个可怜人该怎么办。更何况,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我们不对她严加处置,让那些当初被罚了钱的商户看了,岂会甘心,届时民怨沸腾,济阳城中又要乱起来。”他扭头看着周照,淡淡道,“你若是实在不忍心,不如将她手中剩下的那几个酥饼买掉,也算帮了交了罚金,她也不至于如此为难了。”
周照嘿嘿一笑,“这个嘛,等我再想想。”
两人说了会儿话,周亭山才问道,“杨叔现在还在监牢里吗?”
周照点了点头,“前两天知府大人身边的申师爷来了,说要单独见见他,我没让。”
周亭山嗯了一声,“保护好他,切莫让别人与他单独接触,他可是冬芳案的重要证人。”
周照,“我知道了。”
正在这时,突然有捕快一路小跑过来,面色着急,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快步跑到周亭山身边,略一拱手道,“周大人,今日抓进来的那姑娘嚷嚷着要见你。”
三人穿过长长的走廊,周亭山步履稳健,不见有丝毫急切之色,侧手问身后跟着的捕快道,“她可说了为何要见我?”
捕快略一沉吟,犹豫道,“许是为了罚金的事情。”
见周亭山嗯了一声,没说别的,小捕快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今日周照大人将人扔进牢里后,那姑娘便开始骂人,骂来骂去就是不服气周亭山为什么要罚她钱,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安静下来了一阵,就在刚刚,那姑娘又开始嚷嚷起来了,说她要出去,还指名道姓要见周大人。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已经走到了牢房外。还没进去,便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叫骂声,“狗官,快放我出去!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周照和小捕快听到这话,相视一眼,心中都打了个突。再看那周亭山脸上,已经满脸黑色了,小捕快心中暗暗叫苦,想着那姑娘可少说一点吧,这位大人也不是个好惹的,你今天把他惹毛了,再想出去可就难了。
周亭山抬步走进牢房里,牢房昏暗,墙壁上挂着一盏盏壁灯,用来照明,两侧的牢房中都是空空的,只有最尽头的那两间有人在。
走得近了,才看到一个穿着花色棉袄的女子盘腿坐在栏杆边,屁股底下垫了厚厚的稻草,双手抓着栏杆,声音已经哑了,却还在喊。
周亭山在她面前站定,垂眸道,“你要见我?”
视线里出现一张黑色的靴子,靴面上用金线锈了祥云图案,何娘子止住声音,顺着那双长腿向上看去,深蓝色的圆领官服整齐熨帖,不见一丝褶皱,衣服上的雄鹰展翅欲飞,腰间一根黑色腰带束出劲瘦的腰身,腰上挂着长刀,他面上一丝表情也无,让人猜不透心中在想些什么。
他微微敛目,沉声道,“找我什么事?”
何娘子从地上蹦起来,不顾屁股上粘着的稻草,直视着他,语气亦是坚决,“我要出去!”
如今距离她被抓进来已经过了小半日了,这些捕快有力气耗,她可没有,妹妹还在家中等她,她不能在这里呆着了。
“可以。”周亭山道。
何娘子皱眉,只觉得他没这么好说话,果然,下一句就听到他缓声道,“把罚金交了。”
何娘子心中怒火翻涌,她要是有钱,还能在这里跟他耗这么久吗?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能按住脾气,低声道,“我没这么多钱。”
这话是真的,何娘子想过了,钱没了可以再挣,但前提是她先出去,可她身上穷得很,除了挣得的一百七十个铜版,只剩来的时候身上带着的九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