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娘子便按下心中的羞意,点头道,“这些我知道。”
周亭山继续道,“城中最大的御坊斋一日大概可挣百两银子,你们的日收绝对不会比御坊斋还多,那么王家取六成,最多也就是六十两,这些钱对王家来说如滴水,不值一提。你取四成,最多为四十两,这笔钱对你却至关重要,可让你从此一生衣食无忧。”
何娘子点头。
“那么这桩交易看王家除了得了几十两的银钱之后没有半点好处,这点钱王家未必看得上。王瑞从商这么多年,是个不肯吃亏的,他和你开铺子,定是想要谋求什么。且此前从未听说王家有与人合办铺子的先例,那么,他费劲心机与你一起开店,难道就只图这几十两的银子吗?”
其实周亭山知道答案,但他总不能跟何娘子说王瑞是为了对付他才设个圈套来害你的吧,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太多,周亭山不想把她扯进来。
何娘子顺着他的话思索,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难道他是觊觎我的点心方子?”何娘子皱眉。
这些方子可是她以后谋生的手段,若是王瑞和她开店就是为了这些方子,等把方子弄到手就把她踹掉,反正她一个弱女子,也和他耗不起。
或者把店里弄亏损,让她背上债务,从此给他打白工,日日免费做点心,偿还欠款。他自己再拿着方子另开一个店铺,赚得盆满钵满。
何娘子光是想了一下便气得胸口发闷,“这个王瑞,实在是阴毒!”
见她想岔了,周亭山也没提醒,反正何娘子对王瑞已经不满意,铺子是开不成了。
周照看何娘子如此生气,心中对周大哥的佩服又上了一层楼。
他和周大哥共事将近两年,只知道他行事光明磊落,却从不知他还有这一口能把人哄得团团转的好口才。
不禁给周亭山暗暗竖起了个大拇指。
狗儿家。
郑氏吃了碗鸡丝面后,又沉沉睡去了。
萍儿见她睡熟,端起她吃剩的碗,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郑氏闭上眼,沉沉做起了梦。
当年丈夫早早离世,她一个寡妇将狗儿拉扯大,不知道受了多少冷眼,早就熬空了身子,幸而狗儿良善,一直照顾在她身侧,不离不弃。
后来家中实在无钱,她又生了一场大病,没有大夫愿意给她诊治,那时候郑氏躺在床上,看着跪在床边流泪的狗儿,心中不忍,慢慢地伸出一只干瘦的手,抚摸着狗儿的头,“狗儿,不用给我找大夫了,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要不是你这么多年在旁照顾,我早就活不成了,现在不必为我费心,也不必在花些冤枉钱,等我咽了气,把我和你父亲葬在一处便好。”
郑氏心中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没福气,她忙碌地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儿子抚养长大,却没机会再看看这世间了。
即将离世,郑氏心中百感万千,若是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身旁的这个儿子了,她想了想,还是叮嘱道,“待我死后,你万不可一味消沉,或者寻个师傅学门手艺,将来也不至于饿死,或者寻个好主顾,给人家干上两年,攒些银子,过两年娶个媳妇,生个孩子,日子也算是有了指望。只是娘走得早,怕是不能再帮衬你们了,往后家中你媳妇就要辛苦一些,你要待她好,万不可欺负了人家。”
一番话说完,郑氏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她脑袋烧得迷迷糊糊,恍惚间只觉得好像看到她那早死的丈夫过来接她了。
郑氏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狗儿早就哭得泣不成声,他晃着郑氏的隔壁,哭着说,“娘,你别睡,我这就出去找人把自己卖了,哪怕是乞讨,我也要找大夫给你治病的。”
狗儿心性单纯,说完一抹泪就跑出去了。
郑氏没把他的话当真,她已经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只是她没想到狗儿竟然真的找了个大夫回来。
那大夫给她施针,又给她开了几副药,命狗儿去买。
她幽幽转醒,就见一个陌生的大夫正在屋内收拾药箱,见她醒了,笑着感叹道,“这位大娘,你可是有了一个好儿子啊!”
原来,狗儿说到做到,出去后真的在头上插了根草要将自己卖掉。
别人听说他是为了给自己生病的母亲治病,大为感动,路过的王瑞见了,见他性子单纯,心中不忍,便亲自给他请了大夫,又给他塞了一些银钱,让他回家给母亲买药材。
那时王瑞也只是济阳城中的一个小商贩,家中的银钱不多,但为人有几分侠义心肠,他又仁孝,平生最是见不得这种可怜之人,当下便仗义疏财,解了狗儿的燃眉之急。
从那以后,狗儿为了报答王瑞的恩情,便跟着他做事了。
他为人勤快,又手脚麻利,年纪虽轻,但对王瑞却是忠心耿耿,因此王瑞那时也是真心把他当弟弟爱护。
后来郑氏虽然醒了,但却因为治疗的太晚了,落下了病症,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索性街坊邻居也都可怜她,偶尔会上门给她送一碗饭,端一碗汤。
那时狗儿已经跟着王瑞送货去了,经常是半月回来一次,幸好狗儿走之前给街坊们留了钱,拜托大家照顾自己的老母,郑氏这才没有饿死。
又是一年下雪的日子,狗儿急匆匆的回来后,又急忙出去,回来后便有些忧心忡忡。
伺候郑氏睡觉后,狗儿便守在郑氏的床榻旁,自言自语,“王大哥不是说运送的都是布料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