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上午十点是她选修魔法契约起源上课的时间,希格依抱着她的书包提前到了教室。天气已经渐冷了,加拉森大道上种的蜜楼树已经呈现出灿烂的蜜棕色,在秋风中飘摇,但她身上却还是穿着夏天的校服。
&esp;&esp;她走到,但她需要念出完整的咒语,才堪堪召唤出一个一级的水球浸湿毛巾。她挽起袖子,把中间的叁个位置擦干净,然后,才在某些意味不明的眼神中回到了后排。
&esp;&esp;卡珊德拉小姐跟班的跟班——这就是希格依在这所学校中的定位。
&esp;&esp;公正地说,她长得其实很漂亮,无论是白皙柔嫩的皮肤,还是清澈湛蓝的眼睛,外表上看来都没有任何缺点。包括她身上半旧而不合身的夏装,在空荡之余,还能显得她裸露在外的手腕脚腕纤细可怜。
&esp;&esp;但她坐在人群中仍然很不起眼,甚至在贵族子弟不吝于在学校内寻欢作乐,找点短期或长期的甜心的情况下,也仍然是个处女。
&esp;&esp;很多女性学徒只要抓住机会就会怀孕,想要借由生下孩子这一点来获得更好的生活和更优越的资源,就连希格依自己也不否认她有可能这么做。正因为可能性极高,她才会被无视。
&esp;&esp;低贱的血统和近似于无的天赋让她变得格外丑陋。
&esp;&esp;十点钟,卡珊德拉小姐和她的两位朋友来了,她们自然而然地站在过道上,等另一个跟班铺好坐垫才整整裙子坐在那里。
&esp;&esp;光辉绚烂的魔法宝石在她们颈间闪耀,希格依只是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esp;&esp;她抬起头,看着距离自己格外遥远的老师,把他说出的每一个有价值的信息写到纸上。因为贫穷,她没买选修课的课本,因此唯一能够倚靠的,就只有自己的头脑了。
&esp;&esp;“魔法契约,是常用的五种契约形式之一。”老师抚摸着法杖,慢条斯理地说,“它起源于超凡生物所使用的契约,只是要求的魔力和基本物品没有那么难以取得……”
&esp;&esp;一堂课两个小时,老师只讲一个半小时,但信息量格外巨大,几乎让她的脑子疼痛起来。笔记才写完,还来不及揉一揉手指,剩下的实践内容就会开始。
&esp;&esp;学生们需要复制模拟出十五个当堂所教授的最基础的契约魔纹图案,希格依统统都会,但她的魔力在第八个就开始枯竭,到了第十个,就完全见底了。
&esp;&esp;毫无疑问,她拿了一个尚可的评价。
&esp;&esp;她从来都拿不到良好,更别说在这之上的优秀,卓越,完美。
&esp;&esp;尚可,是这个严酷的魔法师世界对一个低级魔法学徒最温和、最残酷的评价,一方面,它确认了你有一定的能力,另一方面,这个所谓的“一定能力”就是一辈子跟在某个魔法师身后,为他清洗瓶子,把他使用后凌乱的魔法素材一一归位。
&esp;&esp;这是必不可少的工作,但这同样意味着不被重视。就像人人都会称赞主厨,却不会有人关注采购牛排、切割配菜、清洗案板和厨刀的帮工。
&esp;&esp;学院从来不会统计尚可们的去向,只有拿到卓越或优秀,才有机会被毕业生手册记录下来,等待多年后功成名就的一个烫金名字。
&esp;&esp;下课了,希格依因为身体内部快要被撕裂的空洞感多坐了一会儿,才慢慢撑着桌子离开。
&esp;&esp;卡珊德拉小姐——的家仆——的随从——每个月给她两个金币,还有一定隐形的、不可视的庇护,而希格依则用一点点甜头回报他。
&esp;&esp;可以摸,不能操,是每一个对飞上枝头仍有野心的女学徒的底线。只是希格依在那群学徒里面格外美丽出挑,所以他才选中了她。皇家魔法学院的学生还算是个好用的名头,所以他还算是遵守约定。
&esp;&esp;但随着希格依在课业上的毫无进展,那家伙的行为也越来越过分,可以预见的是,一旦她以学徒身份毕业,坦桑一定会强暴她一整夜。
&esp;&esp;她得想个办法,必须要想出来才行,但每一个闪光的未来之前,都要求杰出的魔力储蓄能力和优秀的天赋。
&esp;&esp;希格依吃着免费食堂里的肉汤,感觉自己已经累得快要昏倒了。她缓慢地咀嚼着被汤浸软的面包,缓过魔力透支后的晕眩,才继续吃起了盘子里的东西。
&esp;&esp;皇家学院毕竟是由帝国皇室和四位大魔法师直接援助建造的学校,哪怕是只有贫民会来的食堂里,也供应着新鲜上好的食物。
&esp;&esp;不管是大块的肉排还是刚刚离开枝头的水果,都是希格依以前很少能享受到的好东西,她吃得尽可能的多——魔力的回复需要补充,而她没有钱购买恢复药剂。虽然这就意味着消化完毕之后的一整个下午里,她得忍着饥饿完成课业。
&esp;&esp;下午上的课是二年级的必修课,空间基础数学她经常能拿卓越,但实战课拼尽全力也只能拿到尚可。因为她足够努力,理论部分每次都全对,同时,那个老师也是贫民出身。
&esp;&esp;想到这里,终于回到宿舍的希格依把手腕挡在眼睛前,短促地叹了一口气。她把外衣珍惜地挂到一边才躺倒在床上,在这间窄小的房间里,她所见的一切都是冰冷的。
&esp;&esp;她在这里已经住了两年,但学校所配的基础设施以外,并没有添加什么个人物品。书架上摆着几本卷边破角的书,下面码着五六个整齐的本子,还有一瓶用到一半的墨水,除此之外,暴露在明面上的东西就只有来自食堂的免费面包了。
&esp;&esp;曦光神只是弱等神的仆从,而她长大的教抚院又是贫民窟边上的一座,希格依是吃着酸苦的黑面包长大的。而学校里吃的是白面包,她经常趁食堂工作人员不注意偷偷往衣服里塞两个,预备饿了再吃。
&esp;&esp;一整天对魔力的压榨让希格依浑身都不舒服,她翻了个身,又算了算账。
&esp;&esp;她只剩下五银币了,是买一件还算遮寒的衣服还是一小瓶奢侈的恢复药剂,她还在犹豫不决。
&esp;&esp;羽毛笔也快坏掉了,再怎么便宜的笔,涉及到基础防腐蚀处理也得要个五铜币,这就只剩下四银币四十五铜币,绘图课要求的龙血墨水最低是一个银币,还有随时可能到来的外出任务所需要的装备……一番盘算过后,希格依发现自己不仅没了暖和衣服穿,甚至可能还要倒欠点钱。
&esp;&esp;再这么下去,别说是学徒了,只怕她一毕业就会成为高利贷手下的妓女,以皇家学院毕业生的名头被玩个几年,便在脏兮兮的小巷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esp;&esp;希格依是个孤儿,但这并不妨碍她从各种渠道听说是她母亲的那女人的死亡方式。她走了两条街,呻吟不止,血流过半条街才断气。断气之前,她生下了一个孩子。
&esp;&esp;妓女死了,孩子被曦光神荷松的教会所收养。
&esp;&esp;捏了捏破旧钱袋里沉甸甸的剩余——多数都是铜币——希格依决心今天晚上就试一试她想到的、唯一的打破困境的方法。
&esp;&esp;当跟班每月能赚来两个金币,加上曦光教会针对有天分的年轻人所给予的每年十金币的生活补贴,对普通女孩来说已经足够吃穿打扮,交际游荡。如果她不是个魔法师,而是面包师、裁缝的话,想必这些钱足够她过上还算舒适的学徒生涯。
&esp;&esp;但她偏偏想要成为强大的魔法师。
&esp;&esp;少女躺了半个小时,在疼痛和一时饱涨一时饥饿的错乱感中又爬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使用了一个最基础的解锁魔法,轻轻抽出了桌子下面的抽屉。
&esp;&esp;抽屉里面空荡荡的,她闭上双眼,逐个抚摸过里面施加过隐蔽术的五种材料。枯萎玫瑰、凝固的骷髅山羊血、叁滴无杂质龙血、幼年期昏鸦的尸体,还有她分次抽出的,一整瓶的鲜血。
&esp;&esp;这些东西的手感她已经很熟悉了,无论是枯萎玫瑰那种快要腐烂的湿润,还是昏鸦尸体所带来的针刺一样的暗能量侵蚀,她都已经反复确认过无数次了。
&esp;&esp;她决心要和危险而强大的超凡生物缔结契约。
&esp;&esp;鉴于失败的最好余地是痛快的死亡,希格依决定把召唤这件事放到休息之后做。
&esp;&esp;这一次,她并未收起抽屉,而是把它抱在怀里,任由木头尖锐的棱角刺痛她的肋骨。在这甜蜜的疼痛中,她第一次毫无担忧地进入了梦乡。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