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要是不用给他们百相草就好了。给他们家种,我宁愿分给村里的阿公阿婆。”
娃子们不敢让大人听见,并着头嘀嘀咕咕。
百相给百相草丢完绿球,也学着哥哥们蹲下,小手捧腮,“不用不开心呀,坏人种不了我的百相草。”
“你怎么知道?百相草还会选坏人好人呀?”
“我就是知道,你们信我!”小丫头笑得眼弯弯,浑似不知愁。
百相草不会选坏人好人,她会选呀。
而且百相草离她太远了,是活不了的。
阿奶真是太聪明了,答应张家的条件,让婶婶能断了亲,还让张家什么都捞不着。
被孙女当成了大聪明的林阿奶,压根不知道百相草离家远了不能活,手里一把蒲扇扇着蚊子,跟儿子儿媳商量三日后去上东村的事儿。
“娘,真这么定了?本来是咱家独一份的营生……”张翠娥悻悻,激动过后冷静下来,她又开始心疼家里的百相草营生。
林婆子笑道,“独一份不独一份的,又咋?咱家求的不是大富大贵,只要日子过得去,安安稳稳,这就行了。”
李素兰也打趣,“你素日里总是娘说啥都对,做啥都对,怎地这次娘做下了决定,你却反复唠叨来?”
“那怎么能一样。我不是说想占着独一份不撒手,只要娘定下了,咱家营生分到谁手里我都不多说啥,但是分给他老张家,我就不得劲。我从那个家出来的我对他们最了解,他们不会记咱一分情,等把百相草种出来了,他们回头就会咬咱家一口,把咱家手里这一点点生意给搅和掉。”这才是张翠娥最气,对家最愧疚的地方。
“你啊别多想,他们能怎么搅和咱家?咱家那一亩三分地,只跟老大夫搭线做买卖,老大夫人品我是信得过的,张家抢不了。”林大山语气轻松。
跟娘说的,家里求的不是大富大贵,安安稳稳就是大福气。
他们不贪心。
大不了就那两亩地,只跟四方药馆做生意,挣的够吃够用了。
林老汉这会子也在躺椅上纳凉,抬头就是漫天星斗,如水月色。
他心情极好,“三天后去张家,老大去老村长家借牛车,你跟二河、翠娥一块走一趟,张家要咱给药苗,这次不敢出幺蛾子,断亲书他们一定会痛痛快快的给。等这事儿了了,咱一家子开开心心过日子。”
张翠娥不自觉手指扣在一起,“爹,您也不怪我?断亲的事一旦传出去,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会连累家里被人说闲话。”
林老汉扭头看她,目光温和,“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我们林家人行事,任何时候都挺得起腰杆抬得起头。不认识我们的人,随他们说去。认识我们的人,不会人云亦云。受点流言蜚语要什么紧?莫怕。人活一辈子转眼就过,咱们哪,善待别人,也要善待自己。”
“嗯,嗯!”张翠娥低着头,大颗大颗泪珠砸在手背。
旁侧,汉子有力大手覆上她手背,掌心温暖。
其余人像是没察觉到她掉泪,热热闹闹的继续说笑,享受此刻安宁。
“诶,老婆子,你看看我的脸,是不是气色又好了不少?我最近总觉浑身是劲儿,好像随时能坐起来。”
“得了吧,月光亮一点你就当日头使?大晚上的谁看得出你气色好还是差,打眼看去咱一家子的脸全都一色黑。”
“听爹这么一说,我也有同感。爹,娘,我今儿用右手拿了会筷子,筷子居然没掉地上!”
“呵,我当大哥的能赶不上你?看我左眼,我说我左眼能看清你你信吗?”
“……”
“扑哧!老子儿子全没个正形!”
“哈哈哈哈!”
月光温柔笼罩着这方充满欢笑的小院子,夜色下,百相草浅淡香气萦绕在林家每个人鼻息间。
断亲事大,村子里听到消息的人少不得言语议论。
玉溪村各家各户还没睡下的人家,唠的都是这件事儿。
老村长家住村东头,膝下二子都已成亲,三代同堂十一口人,这时候也正热闹。
“林家这次付出的代价可大,太亏了。本来是他们家独一份的营生,以后家里添了地,能挣下多少家底咱都不敢想,是铁定能飞黄腾达的。现在为了帮儿媳断亲,凭白把恁好的营生分出去,他们可真舍得。瞧着吧,就上东村张家那为人品性,不会记他们半点好,还得使劲儿抢他们生意,傻不傻?”村长老伴林文氏摇着头,是真想不通林家怎么能那么大方,她一个外人都替他们肉疼。
老村长大儿媳动了心思,朝对面沉默抽旱烟的公公试探道,“爹,林家把药苗给张家以后,就不是独一门营生了。要我说,让张家那种人挣钱,还不如让咱村里大家伙一块挣,村里好过了,大家伙都会感激林家,爹您这个老村长也能成十里八乡头一份让人艳羡的村官,到时便是在镇守面前也能冒尖儿——”
怎么,你还能生?
“打住!别想有的没的!”
不等儿媳说完,老村长就沉着脸打断了她的话,“挣钱的营生谁都想要,可林家愿意给是一回事,咱不能上门腆着脸讨,那样跟张家人有什么区别?林家可不欠咱的。再说了,要是百相草是咱家独一份营生,你肯让别人一块种吗?村里人羡慕的不老少,你看谁个去开口了?人有分寸,懂进退知深浅。”
说罢他环视身边子孙辈,语重心长,“欲壑难填啊。贪念一旦打开了口子,就会变成无底洞。都说张家的不是好东西,可不兴最后变成像张家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