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陈兴虽然同姓陈,一声小舅跟外甥女的关系,实际上并不那么亲近。
两家不过是同族族亲。
一个家族里,陈兴家在头部,陈氏家在尾部,家境天差地别。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拉近关系,凭这一层,以后背靠陈府吃香喝辣顺理成章,陈氏岂会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陈兴得了保证,心情颇好的朝对面夫妻笑笑,轻慢在眼底一掠而过。
他压根瞧不上陈氏,小门小户门第,说话做事皆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但是眼下这两人还能用,便且用着,他在马县离得远,用这两人打压林家正好。
李素兰看不上他陈兴,却嫁到农家成了农妇。
不是说不愿要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吗?
不是说不当玩物吗?
不是说人各有志吗?
他倒要看看,她男人往家挣不着一个铜板,全家只能趴在地上吃土的时候,她是不是还能那么骄傲,是不是依旧不后悔!
以前不知道她还活着便罢了,现在既然知道了,哼。
荣华富贵不享,折他脸面,他哪容她好过!
……
上东村。
张家跟女儿外孙要断亲的事前几天就在村里传遍了。
今天一大早的张家就将村长及同族的族老请了过来,作为见证人,见证双方断亲。
林家人到达上东村,张家老夫妻先检查了林家带来的药苗,确定没有一颗坏苗后片刻不多耽搁,当即将早就拟好的断亲书拿了出来,就在张家院子里双方签字,摁手印。
全程没一点为难,期间也有族老开口劝阻,张家的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果如林家老爷子所言,有百相草药苗打底,张家的不会出幺蛾子。
因为张翠娥是闺女,族谱上没有登记名字,断亲便要简单许多,只要双方同意了即可。
上东村村民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热闹,簇拥在张家院子里挤挤挨挨。
断亲,以后我叫林翠娥
村里有老人跟张家同村几十年,看着张家老夫妻签字摁手印时喜不自胜模样,叹息摇头。
“张家的是真不将闺女放在心上过啊,一筐子药苗,连亲缘都不要了。”
“他们一家子恁精的人,会做亏本买卖?这些药苗可是百相草,现在镇上卖得最好的抢都抢不着的药材!他们家把这药草种好了,银子大把大把往家挣,一个闺女才值几个钱?”
“可不是?瞧瞧张家的断亲断得喜气洋洋,嘴角咧上天了。估摸着心里头庆幸,幸亏那年把闺女转卖下东村傻子的事儿没成,成了才八两银子,哪里比得上现在?”
“我说你们嘴上积点德吧,他们家翠娥打小就苦,嫁人了还被娘家拼命吸血,要不是遇上个好婆家,真不知道得被磋磨成啥样。”
“婶儿你这话说的,我们咋就嘴上不积德了?张家不是这么干的?咱说的不是事实?人做那么多缺德事儿还能发大财呢,咱嘴上胡咧咧几句,老天爷要劈人也不能先劈我。”
“……你就长了一张嘴出挑。看着吧,张家的日后定有后悔的时候,真是作孽。”
张翠娥拿过自己那份断亲书,认真叠好后,转身郑重递到林婆子手里,“娘,断亲书给您帮我收着。今日起我张翠娥就不是张家闺女了,以后,我只是林家媳妇,是您跟爹的女儿。”
林婆子没客气,把断亲书放进小荷包,又揣进怀里,末了,手还在衣襟处抚了抚,“以后啊,咱就真真能过自己的清净日子了,恁大的喜事,等回家了娘去村长家买只鸡,咱炖鸡庆贺!”
这是翠娥彻底脱离苦海的凭证,以后张家再怎么绞尽脑汁也攀扯不着了,她定会收好。
一家子相视间,笑容灿烂,喜不自胜比起张家的只多不少。
只是所为的不同。
断亲事了,来作见证的村长及族老们心思复杂。
有一族老走到张翠娥旁边,“翠娥啊,亲缘断了,女子在外就成了无根浮萍,你当真不后悔?作为长辈,我还是想提点你一句,天大地大大不过父母恩,做人还是得记恩情的,女娃子性子不能那么硬。否则日后在外受了委屈磋磨,真就没有容身之处了。”
“字已经签了,手印已经摁了,三叔公现在才说这话有点晚。我公公我婆婆我大哥大嫂还有我相公,从不觉着我性子硬,他们都说我这样的性子才好,女子硬气才不易受欺负。从小到大我受过多少委屈多少磋磨,上东村长眼睛的人都看得见,你们可曾见过张家人为我出过头?相反,我所有委屈磋磨都是他们给的!真正为我出头的,只有我公公婆婆,只有我的婆家!我不是无根浮萍,我的根在林家!”张翠娥反口就怼,浑没有对长辈的敬意。
她在张家被爹娘磋磨,给兄弟背锅,挨打挨骂挨饿的时候,这些族老可没管过她一次。
既不曾替她好言过一句话,也没施给过她一饭一粥。
这时候到她跟前摆长辈的谱,给他们脸了?
“张翠娥!你怎么跟三叔公说话的?即便是断了亲,你也还姓张!对长辈毫无教养,从小到大就这样,你怪不得我们不喜你!”张老汉沉脸冷喝,族老被当众下脸面,最后骂名还得归到他老张家头上。
张翠娥下巴一抬,“我回去就改姓去,以后我叫林翠娥!”
她现在可不怕张家老西皮了。
林怀松林怀柏俩崽子终于逮着能说话的机会,抱着爹娘大腿喊,“我们以后也姓林!”
“哦,不对,我们本来就姓林……阿奶,帮我娘改姓,姓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