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起喝了很多酒,也不清楚聊些什么,看着聊得很一般。”
金喜撇了撇嘴,没听到他想要的内容,他还以为会上演一出什么爱恨情仇呢。
“……难怪会去来香园。”
来香园落座在城东,靠北些的地方,汉水从后经过。来香园一分为三,朝南开门。进园是山茶花树左右铺满,中间石砖小道,往里岔开两条鹅卵石道:一道向西是露天平台,石凳圆桌,割棋盘在桌上。一道是通往北面两楼高的楼阁,一层大堂,内置竹帘纱幔、蒲团矮桌、雕梁画栋。二楼雅间木窗开阔,帷幔飘飘。
内有小河流过,将流向汉水。小河汇聚于此,在某处成小池,初春时节,枯荷还立于水中。水中有小亭,四面来风。亭旁边有间茅草小屋,后边种竹,两侧种有梅花树,粉色的梅花像是别在窗上,探进了窗户里。
金喜收了伞,立在门边。他推开小屋的门,里面置有木塌,黄花梨、上雕鸟雀。又用六扇可折叠的屏风隔开,红木大框架,金丝绸缎蒙在上面,绣有山水白鹭。屏风侧边是罗汉床,中间摆着茶具,两侧是竹面蒲团。罗汉床后边是红木窗,窗户打开,正对着探头进来的一枝梅。
中间的小木桌上的香炉里面,燃着松枝,香气四溢,实在太过于浓烈。风吹来时,才散开一些。
金喜绕过屏风,就看到卧在木塌上的裴焕生。塌边放着一盆炭火,将屋内弄得暖洋洋的。裴焕生的身上盖着一床蚕丝被,靠在床头,正在看书。他歪着脑袋,表情厌厌的。
床头柜上边摆着一杯茶,看上去已经凉了。
金喜将他手里的书抽走,趴在他边上,冲着他眨眨眼。
“怎么了?和你的旧情人聊得不愉快么?”金喜托着腮帮子看他,摇头晃脑的。
“不是我的旧情人。”裴焕生将他推开,坐起身来,将茶拿起喝了一口,又冷又涩。
“难怪。我就说怎么会有你搞不定的旧情人。”金喜笑道,将裴焕生手里的茶盏拿走,就着喝了一口,“嘿,那你们之间怎么着了?”
裴焕生轻轻笑了笑。
“兴许会成为旧情人。”
金喜愣住了,放茶盏的手一抖,险些给摔了。他眯起眼睛看着裴焕生,咋舌摇头。
“你可真是个负心汉。”
“他说金州放晴之前,要和我发生些什么,算是还债。”裴焕生轻飘飘说着这些放浪形骸的话,他才不会将这些名节看得重要。
“他欠你什么了?竟然要这样还债。”
裴焕生眼里的笑意更是浓烈。
“欠我一条命呢。”
“什么时候两清呢?”
“我没想要他还。”
裴焕生摇摇头,笑容也收敛了些。
“他从夜桥来的,我可招惹不起。”
金喜嗤笑一声,不以为意。他凑近了裴焕生,朝他挤眉弄眼。
“你不去招惹他,可他看上去却是个难缠的。小心咯——贵人多忘事的裴郎君。他从夜桥来的,应该很记仇吧。”
原来是这样。裴焕生笑了一下,难怪他总觉得奇怪,明明是祝升欠他的,却显得像是他欠祝升什么。
原来是这一环出了问题。
裴焕生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准备赶客了。
“昨夜没睡好,我先睡了。”
“外头下雨,你能睡好?”金喜明显不信,但还是起身,替他去将窗户缝关小,“给你留道缝,炭火放远些吧。”
裴焕生看着那枝梅花被关在窗外,春雨落在外面,淅淅沥沥的。天色依旧是灰蒙蒙的,想来是要连月不开了。
裴焕生忽然叹了口气,看向金喜:“我有点想师父了。”
金喜弯腰端炭盆的动作明显一滞,他抬起身体来看着裴焕生,一瞬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裴焕生自顾自摇了摇头,冲金喜笑道:“我要睡了,快走。”
仿佛刚刚那句“我有点想师父了”是金喜听岔了。
金喜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他终究什么都没说。他离开屋子,将屋门关上,撑起了油纸伞,走进了这场裴焕生厌恶的春雨里。
换衣
雨季太长,裴焕生也不急着去动北边的土地,而是先一步和官家打交道,拿下批文。这几日他跑官府去的次数实在太多,仿佛住在了官府似的。他周转繁忙,在外落了雨他就要换身衣服,但阴雨天里衣服阴湿难干。裴焕生这几日日日换新衣服,金喜见了都咋舌,说他的衣服还没裴焕生的多。
裴焕生一边喝茶一边写字,书信寄走了几封,多是关于来年新货订单的,在信里问声好,祝声发财,谈起了关于来年的订货要求。
金喜说在二月份之前要去铺子里转转,上些新货。时夜在一旁给打算盘算账,在算去年铺子的收支,一边算一边摇头。
“药铺实在是不赚钱。”时夜将算盘摆在裴焕生面前,上边是他刚算出来的盈亏数,他看向金喜,这个药铺是金喜的,但金喜不管事,裴焕生经营着,选掌柜伙计,都是裴焕生亲力亲为。
金喜耸耸肩,甩了甩手,真把自己当“甩手掌柜”了:“那是我姐姐的,可不能不弄。金银心善,不肯在这上面赚钱。明明是最好得利的事情……”
时夜看着裴焕生,悄悄撇着嘴没说话。裴焕生笑了笑,将算盘递回去。
“就先这么着吧。金娘子心善,就当是我们在做好事了,为自己积德。”
等金喜走了,时夜才跟裴焕生小声吐槽:“不赚钱的生意给弟弟做,自己掌着绫罗绸缎、金银玉石这些赚钱的买卖。他们家……啧。还得从别的铺子里倒贴钱去养她的铺子。他们家可真没一个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