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让裴焕生犯难的,一定是李萱儿。其他人应当都对此事无所谓,甚至会主动帮忙。但李萱儿……她的脾气性格也很怪异,如果直接跟她说自己的想法,她肯定要当然拒绝。
于是他打算先逼她一步,再自己退一步。
顺着溪流他们进入飘渺谷,越往里走,道路越窄。直到看见屋舍,视野才豁然开朗。此处三面环山,只有进来的这里有道豁口,似是世外桃源的“眼”,透过这里就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形。
均是矮房小屋,有的带着院子,顺着黑白鹅卵石再往里面走,过了一道门,才算是真正的入谷了。周遭种着许多的药草,草药味实在太过于浓烈,像是进入了药铺。
煦阳落在他们的身上,映出影子。影子落在旁边池子的水里,这竟然是一处活水池子,从溪流的源头而来,从地下流往溪流而去。
院子里是封泥,下雨天也不会起泥泞,院廊里、还有主道上铺着小砖,印着漂亮的莲花纹。
祝升一边走着一边看,走了没几步他就有些晕头转向了,这里实在太大,院落之间长得又差不多,到处都是草药绿植,真让他误以为自己进入了桃花源。
这里和金州与众不同,若说金州是闹市,这里便是远离纷争的世外桃源。金州太过于繁华,那里每一寸土地都像是用朱砂铺成的,每一处屋舍都像是用金子砌成的,每一颗钉头都像是用珠玉制成的。
而这里没有一处房屋会高过金州的青瓦楼,也没有一处院落会大过金州的来香园。
祝升不禁好奇,从这样一个地方走出去的裴焕生,一心想着要扬名天下的裴焕生,在金州闯出一片天地的裴焕生。今后如果为了自己,重新回到飘渺谷躲躲藏藏,他会不会……不甘心?在将来,会不会后悔呢?
于是他轻声问:“裴焕生……这算不算……因为我,你没办法过好日子了?”
“啊?”裴焕生有些没懂他的言外之意。
“这里不比金州,没有那么繁华。若是我们要在这里躲藏一辈子,那你在金州的那些……该怎么办呢?”
裴焕生懂他的意思了,他只是笑着摇摇头:“这里虽比不上金州,却是飘渺谷,是我的家乡。将来我们也不会一直在这里待下去的,应该还是会回金州的。”
毕竟李萱儿还欠他一个人情。
李萱儿见到祝升的时候,眨了眨眼看着旁边的裴焕生,她语气阴阳怪气:“什么风还把我们焕生哥哥吹来了呀——你不是回金州了吗?”
裴焕生见怪不怪,已经习惯她这副做派:“那你还写信给我做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去联系夜桥?”
李萱儿翻了个白眼,坦然道:“我试探你啊——看看你是不是还在跟他搞在一起。行了,时间拖得太久了。祝升呀,这次麻烦你要去倚南庄露个面就行了,按照你们夜桥杀人的时候会做的流程来就好了,后面的事情我们会处理好的。”
裴焕生提醒道:“别刻自己的名字了。”
祝升老老实实点头:“好。”
李萱儿打量着他们两个,说了一句:“有猫腻——进展很快啊。”但她没有继续纠结这件事情了,而是朝旁边的少年招了招手,“柯——”
几乎是跳着走过来的少年冲他们一笑,先是乖巧地喊了李萱儿“师姐”,接着才对裴焕生说:“好久不见啊,焕生师兄。这位——祝升,你好。”
裴焕生同祝升介绍:“这是姜柯,是我们的师弟。”
姜柯是谷内的师弟,和他们也算是从小玩到大的关系,和李萱儿较为亲近。
“好啦,柯,你把祝升带去,安排一下吧。”
李萱儿笑眯眯地和祝升挥手,然后拉着裴焕生要离开。
祝升下意识握住裴焕生的手,裴焕生为了让他安心,也回握了他的手。
“放心吧,我等你回来。”
李萱儿和裴焕生进了屋,她给他倒了杯冷茶。
“说说吧,哥哥,你和他——到哪一步了?”
裴焕生接过她的水,苦笑着喝了一口,可怜兮兮地对她说:“李萱儿,如果有一天,我和祝升一起死了,你得来给我们收尸。”
台阶
李萱儿不可置信地看着裴焕生,她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忽然觉得陌生了许多。她皱起眉头,似乎想要透过裴焕生这双眼,寻找到另一个人。
“……怎么,你要和他殉情?”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和祝升?他才十九岁,你要拉着他去死?”
裴焕生笑了笑,说:“帮我们收尸,好不好?”
“你总是这样……”李萱儿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他,憋着一口气吐不出来,梗在心里,“裴焕生,你总是这样自私。当年你离家出走,抛弃所有,想在京城、在江湖、在天下闯荡出名堂。最后闹得沸沸扬扬……让……”
说到这里,她似乎也说不出话来,她一瞬间不知道此时提起闻悲秋算不算裴焕生的忌讳。她最终叹了口气,撇了撇嘴,见裴焕生表情淡淡,也不再说此事。
“如今呢……你要为了祝升,放弃自己的生命?为了一个男的,不念及兄弟姐妹、不考虑父母亲人。你要让你娘,白发送黑发?”
裴焕生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有点害怕。我想带祝升离开夜桥,想让他和我安稳过日子。可他身份实在太过于特殊,离开夜桥相当于叛离,会遭他们报复的。如果他死了,我也会死的。”
李萱儿诧异地看着他,却像是松了口气一般:“你带他回飘渺谷,飘渺谷还会护不住一个祝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