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夜桥众人而言,她终究是个涉世不深的少女,少年心性,讲话没有分寸。但他们还是会忌惮出自绵冰老贼之手的悲离别,给她几分面子,将这口气忍下。
雪夜红梅说:“我们让你们走,今日就先这样,行吗?”
“此事未了,以后你们还要来杀祝升吗?还是谁呢?裴焕生如果死了,夜桥打算让谁来给我哥哥陪葬呢?夜桥这般对他们两个赶尽杀绝,真当我们飘渺谷好欺负吗?!”
“你——”
小丫头说话咄咄逼人,雪夜红梅也有些生气,下一刻就想要拔剑。祝升却是先她一步,抱着昏迷过去的裴焕生站起来了。
他眼神空洞无神,面无表情道:“多谢雪夜红梅……多谢夜桥的诸位。”
他站着有些不稳,摇摇欲坠的样子,李萱儿想说些什么话也吞回去了,伸手上前想要扶着点他。只见他深呼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表示他自己一个人可以。
“祝升……”雪夜红梅想再和他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们如今兵戎相见,造成这样的局面,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也回不到过去了。
他就这样走远,那个从前小小的少年,如今已经长大,变成这样一个对他们来说有些陌生的祝升。可他还是那样瘦削,像是靠着一口气吊着自己,支起他整个身体,支撑着他往前走。
裴焕生躺在他的怀里,安静得像是已经死去,他们明明是向阳而走,可太阳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这片影子一直追赶着他们似的,甚至会将他们吞噬,以至于给人的感觉太过于凄凉。
所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究竟是如何一步一步从亲密无间的兄弟姊妹变成拔剑相向的敌人了呢?
雪夜红梅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们就算再强大,杀人的手法再娴熟,也会有觉得自己很渺小的时候,至少在情感关系这些方面,他们谁都没真正懂过。
祝升啊祝升,你究竟想要怎样的结局?你又究竟会走向怎样的结局呢?
李萱儿看着祝升转身离开,上前一步拦住夜桥的众人,防止他们追上去。
她挑着鞭子抱臂在胸前,扯了扯嘴角:“等会段慕谦会来,诸位耐心等一下,此事还是需要早些解决的。若是你们没有决定的权利,我们也可以直接和你们东楼慧详谈。”
“段慕谦?少谷主?”渡黄河微微皱起眉头,看了雪夜红梅一眼,和她对上眼神,江湖上虽早有传言飘渺谷即将换位易主,但实际上比他们想的要快。
“少谷主和我们东楼……这恐怕不太合适吧?”雪夜红梅挑挑眉,要谈也应该是现任谷主去和慧谈。
李萱儿冷哼一声:“合不合适?你说了不算。”
段慕谦姗姗来迟,他总是这样来得迟。
“段慕谦——”李萱儿没好气地看着远处走来的人,“你来时有没有见到焕生哥哥?他们回谷去了么?”
“回了。我刚才给焕生把过脉了,还有一息,你不要担心。”段慕谦盈盈一笑,这才和雪夜红梅他们对上眼神,端着姿态行礼,自行介绍,“飘渺谷、段慕谦。”
回谷后,祝升觉得所有人都在为救裴焕生而忙碌,只有自己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呆呆地坐在远处,觉得难安,过分担心,他又站起来想要上前进去看看。但是裴焕生身边围了太多人了,比起自己,裴焕生此时更需要他们。
于是他又坐下来,不知道要想些什么,若是此时回忆过往太过于煽情,若是幻想以后他又太过于担忧。他便变成了个痴痴的人,呆坐着,什么也不想,只觉得有些难受。
难受到他抹掉一滴泪,紧接着便会有第二滴落下,泪如泉水源源不断。
所以该怎么办呢?要怎么做呢?
他什么都做不了,明明没有人束缚他的手脚,他却觉得无处安身,不知该如何是好。
裴清瑜来时眼睛红红的,分明已经哭过了,她轻轻喘着气,觉得自己差点呼吸不过来了。裴焕生此时躺在里屋,她止步于偏房,没有再进去了。她和祝升在此处相对,看着坐在那里原本失神的祝升,见到自己的一瞬间竟然露出胆怯的神色。
此时殷红袖从里面出来了,端着盆鲜血,交给外面候着的人去处理了,急急忙忙端了盆干净的水进去。
裴清瑜太久没见到血了,她几乎能想象到她孩子浑身血迹的模样。她觉得自己一颗心脏被人揪着,揪得生疼,她仿佛在和裴焕生母子连心,感同身受。
她闭上一双眼,颤抖着手拨动手中的念珠,只是稍稍拨动了一珠,她就有些使不上力了。她睁开眼抹去眼角方才流下的一滴泪,过了良久才勉强平复了心情。
殷红袖此时再次出来,赶忙给裴清瑜端了杯清水:“里头现在用不上我了,段海在里面,你放心吧。”
裴清瑜捧着茶盏,也不喝,她摇了摇头:“我没事。”她有些端不住这杯茶,连忙走向了祝升,将茶盏放到他的手上,“你喝吧。”
殷红袖诧异地看着她,轻声唤她:“清瑜……”
祝升险些接不住这杯茶,他略微诧异地看向裴清瑜,他没什么其他反应了,接着呆呆地出自本能地对她说:“对不起……”
裴清瑜轻轻地摇摇头,宽慰道:“没关系,不怪你。就当是他命不好吧。”
“命……吗?”
“是啊。”裴清瑜歪歪脑袋,她还能怪谁呢?要怪祝升吗?还是怨裴焕生自作自受?若是视夜桥为仇人,祝升又当如何?裴焕生生死未卜,他们前路未定,祝升将来若是要回夜桥,又当如何?若是祝升因为裴焕生与夜桥为敌,那么他这一生都将脱离不了杀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