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有渝上市前,言叙钦对他说:“要是以后我家的公主结婚了,到时候就麻烦你替我把我这些股份全都转给她。”
“你是她哥,托给我合适?”
“我爸妈死得太突然,没准我就步了他们的后尘,提前托付给你,防患于未然。”
那天的雾霭很大,蒙住了他的面容,所有的悲戚在假象中荡然无存。
梁沂洲将车停到路边,侧身对过去,用与生俱来的一把好嗓轻声说:“公主,属于你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了。”
20
几分钟前在书房强忍住的眼泪,仿佛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出,哭得极为压抑,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抽噎声,她的心脏也是一抽一抽地疼。
梁沂洲先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言欢只顾着哭,没注意到,误打误撞别开了脸,他这才前倾,清寒的气息擦过她湿漉漉的脸颊。
片刻,空气里响起另一条安全带被解开的声音,迟疑过后,他稍稍退回些距离,握住她右侧肩膀,将人往自己的方向带。
然而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表情,他就被突然的一个拥抱袭击,说慌乱有点过,但多多少少是被惊讶到了,导致开口时的声线出奇得飘,“言欢?”
言欢双手紧紧环住他后颈,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将彼此身体里的空气压缩殆尽,带着哭腔的嗓音含糊:“我不想。”
梁沂洲以为她说的是“不想松手”。
言欢补充道:“不想让三哥看到我哭。”
梁沂洲不由一愣,从心底涌起些莫名的情绪,他一向讨厌问“为什么”,因为很蠢,这会却脱口而出了,难得到匪夷所思。
迎来的是冗长的沉默,连压抑的抽泣声都停止了,只是她的呼吸还在不断变得局促、以致气息也变得越来越灼热,在他颈侧环绕,偶尔擦过梁沂洲最敏感的耳垂,激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言欢说:“因为哭起来很丑。”
隔了好一会,她才松开手,背贴住椅背,侧仰着头瞧他。
双眸沾着晶莹的液体,仿佛织出一层天罗地网,水雾蒙蒙。
如果这算丑,那世界上估计就没多少好看的东西了。
这个话题和由此衍生出的暗昧氛围转瞬结束在一句“三哥,我哥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会出意外”上。
梁沂洲没法接。
当初在听到言叙钦说出这些话时,梁沂洲并未多想,只当他是在习惯性地未雨绸缪,等到他也和父母一样,出了车祸去世,梁沂洲脑袋里那根松弛的弦一下子绷紧,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或许早就窥见到了自己的死亡。
三个人三条命,全被冠以“车祸意外”,巧合多到像是人为,可即便有了这样的怀疑,能调查出的罪证至今为零。
言欢从他的沉默里读出了答案,苦笑着说:“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
“我在查。”
“嗯?”
“没查出来我是不会停下的,”他眉眼困顿,“再给我点时间。”
言欢轻轻点了点头。
她其实并不强求真相,瓜田李下,身处于利欲中心的人,谁又会是彻底清白的?到那时候,她只需要把所有存在嫌疑的人全都拖下水,总有一人能为他们的死献祭。
两个人各怀心思,沉默助长了压抑。
梁沂洲没办法在开车的时候兼顾她的情绪,一通电话叫来专车司机,司机问他们是不是要回远洋。
梁沂洲:“去富力山。”
言欢眼皮一跳,不明白他是何用意。
他别开视线,
轻声说:“我们的婚房。”
言欢没想到他会把婚房设在富力山,又是一愣,随后听见他说:“如果以后你想回阿叙这儿了,方便点。”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细细琢磨挺奇怪的,哥哥这儿比起老宅更像她的娘家,而回娘家意味着什么,不就是和他闹矛盾才可能回的地方?
他这算是在替她未雨绸缪?
没等她想明白,车停在别墅门口,一下车,她的手就被人牵住,她终于从漫长的失神中找回自己思绪,垂眸看去。
她是个实打实的手控,说来也是巧,梁沂洲刚好长着一双无比契合她审美的手,指节修长,指骨分明,手背青筋血管绷起得恰到好处,一路蜿蜒至小臂。
言欢发现别墅内部装修和哥哥的房子并无太大差别,连风格都类似,还保留了她在远洋最爱待待星空房,这给她一种难以言述的亲切感。
一直到洗完澡,她起伏的心跳节奏都没有得到缓和,反倒有了像顶峰攀升的迹象,尤其在她和梁沂洲躺到一张床上后。
时间在无言的氛围里被拉得格外拖沓,言欢以为已经过去很久,也以为梁沂洲已经睡熟,于是轻手轻脚地转了个身,不期然和男人视线撞到一处,呼吸倏然一滞。
两个人的距离也是意外得近,彼此都毫无防备之下,相互撞上的还有对方的鼻尖和嘴唇。
只是一个轻描淡写的错误,装聋作哑揭过就是了,偏偏气氛在对视下莫名其妙地被烘托到那,总有人的心开始蠢蠢欲动,连藏在被窝下的手都慢慢不安分到了极点。
梁沂洲闭了闭眼,暗暗吐息后,突然起身,“我想到我还有工作没处理完,你先睡吧。”
言欢露出呆滞的反应,人走后,房间恢复沉寂,身侧床位余温清晰。
一进书房,梁沂洲就拨通林秘书电话,吩咐道:“把城南地皮的招标方案发给我。”
林秘书已经懒得吐槽“万恶的吸人血的资本家”,睁着惺忪的睡眼,照做,高效率完成任务后,没忍住多问了句:“梁总,这方案你不是下午在飞机上刚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