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没人,只有前头路上往来的人群,还真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也是个用餐的好地方。
忙碌了那么久,她这小身板早就饿了,这会儿吃什么都是美味佳肴,更何况是这等特色小吃。
刘仁轨不免又打量了李清月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公主又一次令人……意想不到。”
李清月摆了摆手,示意他在此地就不必客套这么多了,直接切入正题就好。
刘仁轨也没多纠结,旋即问道:“公主觉得,那个回纥商人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刘仁轨不怕她回答不上来,毕竟先前已有大慈恩寺中的一番交谈了。
以他看来,安定公主在评判人事上,有着一种远超年龄的眼力。
李清月思忖了一番三批人到他面前后他给出的反应,答道:“若以西市管理者看来,此人有单独的铺面,在面对巡街人之时举止恭敬,倒是个好管控的人物。但他有些意外的警戒,有可能被发觉异常之处。”
“如您所说,他是在伙同其余回纥商贩抬高马价,进而在长安换取到足够的绢帛,回返回纥后再进购马匹,形成往复的利润。虽然这一点我还无从证实,但我想您应该不会在此事上骗我。”
“而对于寻常的买家来说,如果卢升之看到的情况跟老师告知于我的相差不多,那这回纥商人就是个明码标价、且掌握了一定消息渠道的精明商贾。”
“可依照老师带着我所见——”
李清月的眉头忍不住拧了起来,“他竟在长安西市放贷?”
放的还可能不是一般的贷,而是古代版的高利贷!
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大唐经由贞观之治,在经济贸易上的条件确实要比早年强上了许多倍,但这等索要利息格外可怕的放贷,还是由胡人发起的,不是在助长贸易,而是在破坏平衡和治安。
“不错,利息还远比钱庄高得多。”刘仁轨肯定了李清月的总结。
“这并不奇怪,回纥这个势力,他们的首领虽然自称可汗,但一直在大唐官府的管辖之下,还时常对其分而化之,以防其变成北方的又一麻烦。这就让这些回纥商人明白,与其去维系住一个十分稳定的交易网,还不如在其中先捞快钱。”
“他们自己都是不一定有未来的。”
“所以公主你看,昨日你指着藏经塔下往来僧侣信徒,说及帝王、高僧与民众所需,但还说得不够完整。俯瞰视角所见并非全貌,就像这一位西市之中的回纥商人,从市署守军、往来买家与特定群体所见,都各有区别。”
“公主问我如何去看明白长安之所需,那么这是我给出的第一个答案。”
他没有和武媚娘一样提及李清月话中的缺漏,却用另一种方式提醒了她。
刘仁轨说到这里,语气里也有几分长辈的宽和,“您还年幼,若有闲暇的话,不如多换换身份来看长安,会听到更多有意思的消息。”
“但往后,不会是如今日这般由我指导着您如何去看,而是我选定其中一角,让您思考如何切入,这也将会是其中的一项授课内容,公主觉得如何?”
李清月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实践课可太有意思了!
她也相信,刘仁轨不会随便给她指定课题的。这种与人打交道,与大唐打交道的经历,正是她立足此间,能与阿娘并肩共进所需要的东西。
“请老师按照此法教导便是。”
刘仁轨又道:“至于另外的一项课业提出之前,我想问公主一个问题——您是什么人?又将对于这个回纥商人如何处置?”
李清月抿了口从旁边端起的梅子饮,让微凉的温度驱散了些夏日的暑气,也让她能更加静下心来思考。
她是什么人?
起码她不是一个寻常的巡街小卒,也不是卢照邻方才去扮演的买家。
而她的目标,打从她和刘仁轨的那段对话中就已经明确了。
不论她此时是否还需要拿着李弘做挡箭牌,她都是一个上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