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缘拒绝得非常迅速:“不。”
“为何?”闻修决问他:“这酒不合师兄的口味吗?”
沈缘沉默片刻,低声道:“我要睡了。”
“等等。”
闻修决愣了一下,连忙捏住了青年即将要倒向他的肩膀,仙君微垂着的头慢慢抬起来,隽秀眉宇间充满了被惊扰的不快,闻修决觉得新奇,一时之间心跳加速不止:“师兄一个人睡着了,叫我怎么办?”
沈缘蹙着眉心,道:“管你如何。”
闻修决看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道:我原是来欺辱报复他的,怎么如今却仿若失了魂一般,只三口酒就把自己受的苦忘却了呢?
“沈缘。”
沈缘微合着眼睛“嗯”了一声。
有问有答,看来还不算完全失了神智。
闻修决挑了他一缕墨发在指尖缠绕着,思索片刻似是不经意间问道:“师兄心里最在乎的人,是谁?”
这个问题莫过于是自取其辱,闻修决话音刚落就悔了个肠子透青,心里正寻思着沈缘已经阖目睡着了,应当不会听见他的问话,欲要起身将他放在一旁的小榻上,却忽听得怀里青年哑声开口作了答。
“师尊,师叔……万剑宗的弟子,还有……”
闻修决心头跳了跳:“还有……?”
沈缘道:“云少宗主。”
他声音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云栽雪。”
闻修决紧了紧手臂,心里蓦然升起一阵不知朝何处去发泄的脾气来,沈缘的师尊师叔那些长辈也就算了,万剑宗的小弟子也罢了,这云栽雪是怎么回事?
如今什么样的人都能走进师兄心里了?
“咚咚。”
闻修决正气闷,忽听雕花木窗处被轻轻敲响,外头传来逢青迟的声音,慵懒而随意:“尊座,妖王通过传音叫您去鹏霄山,说是有事相商。”
闻修决咬着牙:“叫他滚!”
逢青迟沉默片刻,又道:“他又说要半月内打进仙门地界儿,问您怎么看,属下琢磨着妖王这是想划地盘儿各制一方……您怎么说?”
闻修决深吸一口气,怒道:“狗东西!轮得着他和本座各制一方?叫他滚回自己的盘龙渊缩着去!”
“……哦。”逢青迟顿了顿,还未开口说话,只听船内尊座像是憋着一口气在水里藏着一般,对他低声道:“你最好是有要紧事来报。”
逢青迟背靠花窗轻笑一声:“属下还想瞧瞧美人儿……”
最后一个字未落地,船外水面忽地扬起了十几尺高水刃,迎面朝着逢青迟此人砸过来,逢青迟脚尖一顿跃至另一画舫之上,却不料那水刃也转了方向,化为一柄水制薄刃,朝着他胸口间用力击打过来,“砰”的一声,逢青迟捂着胸口踉跄后退两步,哗啦一下吐出了大口鲜血。
“火气真大。”
赶走了没个正形的逢青迟,闻修决左想右想还是有些不甘心,他低头含着沈缘耳尖用力咬了一口,果不其然见怀里的人皱起了眉,闻修决掐着他的腰,低声问道:“闻修决呢?”
沈缘默不作声,长睫微微闪动着。
“闻修决呢?他如何?”
沈缘依旧不说话,逃避似的转过了头,将侧脸贴在了闻修决胸口间。
闻修决心里沉了沉,只觉着像薄丝网兜着重石下水,一点点被溺毙在河水中央,他颤抖着吐出一口气,半晌后才似自言自语道:“这最在乎当然轮不到我……”
“沈缘是厌恶我的。”
“……没有。”
清冽之音似柳絮迎寒风,沈缘闭着眼眸,良久后才轻启薄唇,仿若梦呓:“我……羡慕他。”
……
……
“风鸣——召来!”
云少宗主红衣烈烈风华仗剑,并指成杀决,操动风鸣剑信手挥斩下去,一道明快亮光割断空中乱舞九头蛇身,只听半空中几声齐齐哀鸣,面前庞然大物轰地瘫倒下去,云栽雪淡然一笑:“砍得还挺齐嘛!”
“收。”
这些日子各界都不大太平,纷乱四起,云栽雪自出门买了些风景画册,便被突如其来般异起的妖兽群绊住脚大半月,途中偶遇一只青衣幻狐,未能追击得上便被地底破土而出的长蛇缠了四肢,他一路与各路妖兽打到浮云宗十里外的一处山林,在这边借着地势斩杀了九头蛇妖,身上负了些轻微擦伤,红衣之上也沾了不少粘稠血迹。
云栽雪摸了摸怀里画册,那几本民间册子尚还存放得好好的,便松了口气,将剑势一收,把风鸣别在腰间纵身往浮云宗而去。
“少宗主。”
云栽雪三步并作两步踏阶而上,见有师弟朝他施礼便摆手当做已经应过,他寻着铺了石板的小路,径直从浮云宗大殿通门进入后堂,连人影都未曾见到便高声呼唤道:“父亲!我回来了!”
云宗主早年丧妻,这么多年弟子虽众多,膝下却仅有云栽雪这么一个儿子,别人寻常家独子独女自然疼得像眼珠子一样,云微南倒也想好好疼疼自己的儿子,可云栽雪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往往是打过一声招呼便十天半月不见他人影。
“你这小子,还知道回来?!”
云栽雪径直倒了酒给自己喝,他搁下酒壶,反驳道:“我怎么不晓得回来了?浮云宗是我家,难不成我要住到外面去?”
“只是路上撞见妖兽行凶,被拖延了时日,处理麻烦了些。”他抬起酒壶又放下:“近来妖兽怎得如此猖狂?光是诛杀这些妖兽,我便取了十几枚妖丹。”
他说着将腰间乾坤袋解开,拿了几颗妖丹给云微南来看,云宗主还未上手拿来细细地瞧,却见自家儿子像是做了贼一般抬手将那几颗妖丹抛起来紧捏在手心里道:“这我不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