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时,妙辞被万夫人喊去。
“三日后是密云太妃的寿诞日。密云太妃已是古稀高岁,因寿诞与菩萨成道是同一日,被传是菩萨降世,故而寿诞向来声势浩大,颇为隆盛。”
万夫人递给妙辞一张请帖,“从前你身骨弱,不好去那种大场合。如今既已及笄,身无大病,自然没有不赴宴的道理。何况这一次,太妃直言要你到场祝寿。”
密云太妃是已故先密云郡王的母亲,先郡王与妙辞的生父是袍泽兄弟,当年一起战死沙场。后官家嘉赏先郡王英勇,特泽先郡王长子承袭爵位,是乃现如今的密云郡王。而如今的密云郡王,又是席憬读书时的同窗好友。就连密云太妃,也都是当年为妙辞爹娘保下大媒的那位贵人。
妙辞理了遍关系,看来无论是为秦家,还是为席家,这次寿诞她必去不可。
妙辞打开请帖,飞快扫了眼。她是女眷位的最后一名,名字后面紧挨着男宾客的第一位:誉王弥慎。
这自然是密云太妃的意思。密云太妃没别的爱好,只一个:爱做媒。太妃疼爱像妙辞与誉王这类寄人篱下的乖巧孩子,听闻坊间俩人闹出暧昧的风声,自然要趁此机遇,好好过一过媒婆瘾。
席憬最担忧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相看宴后,一夜之间,坊间传遍妙辞与誉王的花边八卦。万夫人猜到这是誉王在暗中作梗,但那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万夫人知道她猜中了妙辞的心思。妙辞果然愿意把这次寿诞当作一个远离席憬,亲近誉王的好时机。
请帖上面并没有席憬的名字,妙辞因问:“义兄不出席吗?”
万夫人“哼哧哼哧”地刮起茶沫子,“太妃寿诞有个规矩:带刀武将不得入内,不让身上的血气冲撞菩萨。你义兄在外的官职是威胜军节度使,正儿八经的武将,自然不能跟着你去。”
“从前出门,义兄总会派侍卫护在我身边。这次是否……”
“不会。”万夫人替誉王捎口信,道:“你的好朋友誉王殿下,这次为护你安危,专门派来一队侍卫,全程守在你身旁。你义兄人不能去,他手底下的侍卫自然也不能跟着去。关于你义兄的一切,都不会出现在这次寿诞上。”
妙辞总算松掉一口气。能够远离席憬,且他无法再来监视,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她不信席憬会不守这类约定成俗的规矩,也不认为他会疯到罔顾世俗的目光,公然将她扯回家。
后来三日,妙辞一直窝在万夫人身边,为太妃准备庆生礼品。
今年京里贵女一致商量好,要一起给太妃做一桌满汉全席。贵妇人负责烹炒重头菜,年青一辈的小娘子负责做看菜。
所谓“看菜”,顾名思义,是指只作观赏而非食用的菜肴。年青小娘子聚在一块抓阄,抓到哪道看菜,就做哪道,届时作为一份礼品送到席面上。
师家姊妹负责做二十饤滴酥鲍螺,摆在看盘里甚是豪气。妙辞手气不佳,抓到“素蒸音声部”这道看菜。要做出七十余个面人歌舞伎,取旧时“天火烧尾”的吉祥意,祝太妃寿山福海,诸宾客前程似锦。
菜肴寓意极好,可制作难度却极其高。妙辞与万夫人并各屋手巧的女使,日夜不停地捏面人,至寿诞当日才勉强捏成。
七十二个歌舞伎身披华裳,似蓬莱仙人,在熹微的日光下飘逸站立。
妙辞揉着酸痛的脖颈,心里满满的成就感。
这三日,妙辞没瞥见席憬的身影。
中秋那夜,他给她留下深深的阴影。
他撑开她的腿,拽住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她深刻认知到俩人在身形和力气方面的差距。在他面前,她仿佛是一只雌懦的小兽,连攻击都显得那样弱小。
即便后来俩人还算和气地对话一番,可她仍旧怕阴影再现,所以他不出现也好。
因席憬发疯在前,如今妙辞倒觉得,偎在万夫人身旁竟很安心。万夫人惯会讥讽惩戒,却不会扒掉她的袴子,给她擦那个地方。
女人之间共享一种独特的默契。
万夫人连着观摩妙辞三日,确定一个事实:兄妹俩的不伦之事做到一半,并未做全。
妙辞还是个青涩的果子,以正常的速度慢慢朝成熟靠拢。
床上的那些事,万夫人并不能够探清实情,只要个大致方向足矣。
万夫人目送妙辞登车赴宴,待马车驶远,她回身往院里走。
恰与席憬打了个照面。
席憬扫她一眼,淡声解释:“出席太妃寿诞宴的宾客里,混进几位冒名的乱臣贼子。我奉官家谕旨,同殿前都指挥使师志清一道,秘密赴宴缉拿。”
“你对妙辞……”不好在妙辞跟前问出的话,此刻万夫人选择直言寻席憬的态度。
“母亲认为不伦,那便是不伦。”席憬讥讽道,“如若不信我的一面之词,母亲尽可继续偷窥。”
万夫人盯着席憬远去的背影,只觉事情远没有他说的那样简单。
须臾,万夫人踅摸到镇国公席凭安,问:“官家那头可有什么动静?”
席凭安说没有,“前月太子监国,被我们寻个错处,告到官家跟前。官家震怒,撤了太子的监国权,转而把目光投向誉王。一切都在按照我们设好的计划发展,官家是个老糊涂,哪还能做出什么动静。”
万夫人心里陡然一凉,“看你教出的好儿子!”
为了能名正言顺地接近妙辞,席憬竟不惜假传圣旨,演得有模有样!
寿诞宴,四司六局有条不紊地走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