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刻,平煦冲着扶余使了个眼色。扶余立刻会意,神不知鬼不觉地便一人撤出了花厅。而就在平煦也要随着众人一道去后堂的时候,却再次被人拽住了领口。
周围的属下自然再度要上来护着,但却被平煦用手势制止。“鸾儿没事的。”他平和地看着闱墨。
“废话,否则你现在早已是一具尸体了。所以,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闱墨的视线渐渐冰冷。
“平时让着你,不代表是怕你。”平煦的气质也渐渐高冷起来,不再似从前一般谦和地对待闱墨。毕竟,如今他的身份已然不同了。
可闱墨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他只是愈发紧切地扯住平煦的衣领,以至那华丽繁复的绣纹变得蜷曲不堪。“回答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当然是要保护鸾儿!”平煦的声音也抬高了些。闱墨这才发觉,原来他的语调里还是有一些罗斯国的韵味在的。
“我告诉你,闱墨,就凭你要做的事,早晚是会连累鸾儿的。而我……”平煦提到自己,忽然眼底带了些黯然。“父皇不可能允许我带一个异国女人回罗斯。所以,她只能留在这里。而在这,能保护她的人,只有顾景曜。因此,我要让顾景曜知道真相。”
“可鸾儿不想这么做!”闱墨梗着脖子争辩,青筋在修长的脖颈上迸起。
见他激动,平煦反而沉静下来,他轻轻地扯了扯闱墨的衣领,漫声道:“我不在意鸾儿的想法,我只想要保证她的安全。闱墨,你是个好人,但未必能保护得了她。”
“所以,你根本没有那么喜欢鸾儿。”闱墨带着火气道。
“或许吧,我要考虑的事太多了。”平煦轻声道。“不过,你要知道,这两年大盛必有动荡,所以我不想她出半点危险。而你,今日,你也拦不住我。”
……
“不是中毒。”医士把过脉后,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这句话。可顾景曜的神色并未松弛,相反,他的语气依旧急切得很。“然后呢?她到底有没有事?”
纵然顾景曜十分无礼,可那医士显然不敢计较,此刻愈发恭谨道:“回顾大人的话,这位姑娘并没有什么大事,应当是旧伤复发而至厥症。”
“旧伤?什么旧伤?”顾景曜心弦一跳。
“溺水。”
“溺水?”顾景曜重复了一遍。宣平侯夫人在远处瘪瘪嘴,忍不住对着秦筝嘀咕道:“我就说商贾之家出身的女子娶不得,怕是自小便养得粗糙,连溺水这样的事都有。”
“可她的溺水之伤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怎么会突然旧伤复发呢?”开口的是平煦。他是刚绕到后堂来的,蓝眸闪烁,金发璀璨,有不少闺中女子都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俊朗的异国公子,不由得都晃了晃神。
只可惜,这位异国公子与此刻的顾景曜一样,满脸都是榻上的温鸾。自然,这会后堂里的人并不算太多,因为柳怀愈已经开始安排送客了。不过,他送走的大多是前朝的大臣,至于这些乐得看热闹的贵妇姑娘,他自然不好意思撵人。
再者,这宴席还没开呢,总不好光收了人家的贺礼吧。所以,柳怀愈将那些有去意之人送走后,便立刻也来到了后堂。无论如何,这温鸾是在自己府上晕倒的,他多少也得尽些地主之谊。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一进门看见的,便是一脸心疼的顾景曜。他站在距离床榻最近的位置,视线时而恳切地望向医士,时而紧张地看向温鸾。
柳怀愈见状忍不住心一沉。说实话,他从未想过顾景曜会与温鸾有余情。甚至,孙氏也从未跟自己提到过……
这样看来,自己的女儿只怕在顾景曜这受了不少委屈啊,他的脸色越来越沉了。而此刻,医士刚刚掉了半天书袋,顾景曜仔仔细细听了,总结出温鸾无事的意思后,一个令他无比心惊的念头忽然油然而生。
“你方才说,她是八年前受伤的?”
“是啊,鸾儿与我提起过,八年前,有一位双眼得了急症的少年因身边无人照料而坠入湖中。她便是为了救那位少年而溺了水。后来还因此失忆,直到半月前才恢复了那段记忆。”
“等等,等等。”顾景曜微微后退,直到膝窝撞在椅子上,才眉头紧锁地坐了下来。平煦见状故作不解,心头却冷笑不止。
“所以,她在何处救的人?她可曾说过?”
众人都不明白,为何顾大人的声音忽然就变得低哑不少。
平煦倒是神色如常,略略思忖了片刻后答道:“这我便不知了,只知道她外祖母极善弹琴,因此常去这家府上与她家夫人共赏曲谱。”
“善琴……曲谱……外祖母……”顾景曜的虎口暗暗用力,可素日温润肃穆的红木扶手此刻却只有冰冷的触感。
这会,医士早已前去开药,众人也都彼此交头接耳地议论着,直到一位小姑娘忽然撒着娇从丫鬟手里挣脱出来,朝着一位老夫人喊道:“祖母……祖母……”
记忆与现实重迭,顾景曜眼前渐渐浮现出了八年前的场景。那时,因为眼疾,所以一切都是乌黑的。只有在坠河之前,他隐约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
宛如电光火石从耳边擦过,顾景曜一下子反应过来了。是的,那日他听见的声音是“外祖母,外祖母!”
他记得很清楚,事后,孙氏曾说是他听错了,说云湄当时喊的是祖母,祖母才对。彼时的顾景曜记忆朦胧又年幼,所以便没有觉得不妥。可此刻,他忽然心神一紧,一阵凉气顺着后背升腾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