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手下人将周林押送去城北后,村上其井叫来自己的亲信:“这封信送到报社,是我给郑主编的大礼,做事隐蔽些,别让他怀疑。明早你再去一趟报社,还是找郑主编。”
下属会意,拿着信隐进黑夜里。
所以郑时朗就这样收到了村上其井送给他的两份大礼,一封是来自孔雀的求救信,另一个则是今早的爆料,来人写在一张白纸上,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波诡云谲,黄鹂惨遭绑架,生死命数几何。
“先生应该知道我们报社收什么不收什么,《沪上新刊》一向对上海这些名人不感兴趣,若非政治和文学方面的稿件,还是不必投了。”郑时朗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将来人和那张晦气的纸条一起轰了出去。
昨夜的发夹……其实哪怕没有这个提醒,他也看得出这是赤裸裸的圈套。村上其井显然也不打算掩饰什么,鱼钩就放在那,等他上钩。郑时朗当然知道这是陷阱,可他能怎么办,难道真不去救周林吗,他怎么做得到视而不见?
于是将情报混进了今日刊载的文章中,等待上级的指示。郑时朗知道自己现下的状态不适合决策,似乎从认识秦霁渊之后,自己就变得情绪化许多。他向来不允许自己有这种致命的弱点,总得想个办法把自己拉回正常的轨迹。
但这个轨迹里,不能只有他一个人了。
下午三时,一通电话打到报社。
“你好,找郑主编,先前同他讲过的。”
接电话的同事便把郑时朗从办公室喊了出来。
“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您的?”
“郑主编好,我姓沈,先前家兄和你提过我的。”
郑时朗瞬间会意,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
对方接着说:“不知道郑主编明天有没有空,我对近几期《沪上新刊》有些不成熟的建议,可否约郑主编明天详谈?”
意思显然是要他明天不要妄动。
“既然是对本报的建议,自然要听的,感谢您对本报的关注,不如您定个地点,郑某一定准时赴约。”
上级不许他继续参与周林的事,很明智,他的情绪化居然已经这样明显。现下的确是该收心了,关心则乱,组织自然会安排好行动,他应该无条件服从组织的安排。
可还是难免在写稿时冒出诸如“如果自己不去,周林会怎样?”一类的念头。于是难得按时下了班,决定回家冷静冷静。
是要回家了,回一回那个不知道落了多少灰的家。郑时朗打了个电话同秦霁渊报备,免得他又等到深夜,自己被家里的灰尘呛得直咳嗽。房子比人老得快,上次回来也不是多久之前,可似乎只要人一走,房子就被灰尘占领,飞速老去,然后定格在原地。
把床和桌子整理了一下,从抽屉里翻出几张纸,在窗前坐了很久,还是写不出一个字。脑中无端响起村上的警告,要他给周林写好讣告。
只知道不能再想,手中的钢笔被按掉了头,沾了一手的墨。门铃在这时候响起来,突然不想去开,不管是谁都不想开。
可惜门外人太自来熟,打了声招呼就自己把门打开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你怎么有我家的钥匙。”
“我哪有,我撬开的。我小时候也不是没学过这种小偷小摸的门道。”秦霁渊刚好撞上他满手墨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一时不知道是墨还是血,“你怎么弄成这样?”
“什么?哦,你说这个,想些事情,一不小心把笔折了,不碍事。”
秦霁渊帮他把手擦干净:“怎么今天想着回家。”
郑时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是为了躲你。周林的事也不便多提,只能胡诌个理由蒙混过关:“想家了。”
秦霁渊心说你要不要看看这个理由有多奇怪,还是按下不表。
“你呢,怎么找到这里来,我家很小的,多一个人还真不一定住得下。”
“那就委屈我和郑主编挤一挤吧,谁让我想你想得睡不着。”
秦霁渊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郑时朗的挣扎他一直都清楚,可他就是不让郑时朗有时间自省,有时间把自己从这段感情里抽离出来。他就是要他上瘾,要他无可自拔,要他毫无保留。
“秦少爷把话说得比蜜还甜的本事,郑某这辈子都学不会了。”嘴上说着不留客,还是从柜子里翻出了另一个枕头,铺好了床。
秦霁渊也就顺势躺下,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没关系,可以拿一辈子来和我学。”
荣华富贵
郑时朗被约到咖啡店的时候,村上其井正坐在被五花大绑的周林面前。
这件事郑时朗已经不能管了,徒劳的担心只会内耗,他一直清醒地痛苦。
周林被绑在一张木凳上,麻绳磨得她手腕生疼。白色的旗袍沾了污,盘好的发也散得差不多了。昨夜一夜无眠,如今自然没有什么精神,但她看起来似乎不太焦虑,神色自若。
“看起来周小姐很自信,你的同伴一定会来救你出去了。”村上其井端起一杯茶,“我也很期待他的到来,他是真正懂茶的人,这样好的茶,给他喝,才不算浪费。”
“清者自清,我知道不会有人来,但少佐一定不会诬陷我的吧。”
周林估摸着冯清筠已经离开上海,他的家人肯定也已经被保护起来,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所以,她不焦虑,生死有命。
“周小姐不用对我抱这么大的期待,我不是圣人,也会有错杀的时候,当然,我希望这次我的判断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