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估计还得耽误一下你这个大天才了。我们有个同志牺牲了,现在组织需要你去接替他的位置。你的新搭档也在上海,只是你们一直单线行动,没什么交集,我说老秦,你可别仗着你是上级就不把人家放眼里啊。”男人推过去一杯茶。秦霁渊同他认识已久,哪怕对方比自己大了两轮,也还是管自己叫“老秦”。
“我是那种人吗?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行了,多的话不必聊了,走了。”
“来都来了,不带点东西?”
秦霁渊扫了一眼书架上的书,唯有一本特别扎眼。想到自己对它感兴趣的原因,又不免自嘲。
“这本《死魂灵》,我带走了啊。”
新搭档
郑时朗依然是郑主编,秦霁渊照旧做他的秦少爷,只是百老汇的头牌已经换了个姑娘。自那天之后,两个人愈发貌合神离。郑时朗习惯了秦霁渊的晚归,容不得过问,问就是天性放荡;秦霁渊习惯了清晨的空床,倒不是郑时朗在同他赌气,这本就是他的生活习惯。
两个人在外演针锋相对,在家演兄友弟恭,关上门却颇有些相看两厌。不是真的相厌,都心事重重,多一个字不肯言。
不久后某一个早晨,秦霁渊照旧起床,身旁那个应该空出来的位置居然没空。明明已经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还是总在晚归时径直走进郑时朗的房间,总面对同样的结局。扪心自问,他还是希望有一天有所不同。
可惜这个不同来得实在太晚了,晚到他快无动于衷,晚到他仅仅只是迟疑了一会儿,把动作放轻了一点,照旧换好衣服,预备要出门。
到了门口,无论如何迈不出一步,还是折返回来。郑时朗好像睡得很好,看起来没有要醒的趋势。秦霁渊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一吻,不敢停留,转身便走。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扰他清梦,会不会逼得他下意识把枕下的枪指向自己。
“霁渊?你要出去吗,注意安全。”没有枪,没有挽留,甚至不问他去哪,不叫他早点回家,郑时朗眼睛都没睁。他的话官方到作为兄长都显得疏离。
潦草当然要用潦草回应,秦霁渊草草应了一声便出门去。他要去同他的新搭档会面。
那家店还是暂停营业,老板是个很随性的人,开业时间从没有个定期。秦霁渊照旧不管门把上挂的牌子,知道门后自然有人在等他。老板手里拿了本书,躺在藤椅上一摇一摆。
他来得早些,他的新搭档还没来,便同老板攀谈起来。
“他什么来历?”
老板就把书放下,推了推眼镜:“他啊,小时候村子被日本鬼子屠了,他在几口缸里躲了一夜,快冻死的时候被咱们同志发现了,自此就带在身边。论搞革命的年龄,该算你我的前辈。跟着到各个地方打了几年仗,前几年在前线负伤,右手差点废了,再拿不了枪,组织就把他放到后方来。现在跟着做点情报工作,只是来得晚,论搞情报你算他的上级。你别说,这年轻人真挺聪明,天生是干这行的料子,泰山崩于前不改其色,只是少了些人情味。”沈先生说着便想到周林,轻轻叹了口气,“也就和他的前搭档相处时有些感情了,可惜……唉。”
秦霁渊眉头一皱,没说什么。
话到这里,他们等的人来了。郑时朗绕过几重书柜,拨开珠帘,沈先生已经坐在桌前等着他了。而沈先生旁边那位,他的新搭档,新上级,露出和他一样诧异的表情。
“……哥?”虽然隐隐从老沈的话里猜到了,但面对这个刚刚还躺在自己身边的人时还是不免感到惊奇。
“你们认识?哦……对,你们一起蹲过警察署来着,瞧我这记性。小郑,你什么时候成了老秦的哥哥了?”
郑时朗很久才蹦出几个字:“……说来话长。”
这确实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在郑时朗的眼里,他伪装柳琴同秦霁渊接头,是打算利用他的权势为组织行动提供更多有利条件。所以他爱得纠结,哪怕对方没和国民党接上头,到底还是敌党。若是换了秦霁渊的视角,他自留学前就已经加入共产党,做了一年的情报工作,后来赴法留学,学的是破译。回国前从一起赴法留学的留学生里结识了一个国民党员,通过他认识了柳琴,加入国民党,预备一回国就深入敌人内部。真把郑时朗当做国民党试探了半天,总想着从对方嘴里套些话出来。发现这条路快走死了,对方警惕性太强,总避开关键信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一边找到组织,一边寻找同其他国民党员接触的办法,还真让他找到。
老沈是他前不久才联系上的,他原打算先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再和老沈交差,可惜进展实在太慢,总不能再拖。所幸另一头还算走得通,对方已经完全信任了他,准备安排他进汪伪政府卧底。
两个人一直单线行动,也没具体告诉沈自秋自己在接触的敌党都是谁,这才闹了乌龙,到头来都是同志。
郑时朗和秦霁渊的神色都很凝重,像在反省自己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沈自秋当然没有这么苦大仇深,畅快地笑了一番:“好了好了,反正也没耽误什么行动,就当是提前相互了解了。今天本就是让你们碰个面,没想到你们已经这么熟了。那就到这里,小郑还要上班是吧?”
“……对。”
一出书店,秦霁渊的手就勾上来:“哥,还加班啊?”
“天还亮着,怎么能算加班。”
“今天是休息日。”
郑时朗对休息日的概念已经不太明了,昼夜不分赶稿的人又何来休息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