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鸢迟迟不敢放下手,只因着声音太过熟悉,在她少女心梦屡屡现身,后来成了梦魇。
“淮鸢,你怎会在此?”男人轻握她的手腕,牵着她放下高举眼前的手,语气平淡。
昏暗走廊,只余一丈外的烛火灯罩发着微弱的光,淮鸢目光闪动,她不知此刻见到他该是什么神情。
烛火晃动,在吴智清秀脸庞留下摇曳晦暗,唯独一双眼眸格外清亮,眼底似有几分欣喜。
可他为何会欣喜?难道不是他伙同贵妃陷害的父亲吗?如今又来当什么老好人?
不,现在的关键是,他为何会在这距京城几千里远的昌德镇?
淮鸢默默退了一步,拉开二人近得离谱的距离,肉眼可见的,吴智欣喜眼眸倏忽暗下:“你见到我,不高兴吗?我见到你,可是高兴得很,你还活着,我很高兴。”
淮鸢狐疑看着他,并没接话头,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同朋友来的。”吴智笑了笑,“我什么也没做,不信你可以进去看看。”
合着他以为她问的是为何他会在青楼?淮鸢心底一阵无语,缓了缓方道:“我可不敢,谁知里头会不会有人将我押到京城去了。”
话到这儿,吴智表情一僵:“我的朋友怎会如此?”
“你还没回答呢。”淮鸢险些被他的话牵着走,“你怎么会在昌德镇?你不是从小在京城长大吗?”
吴智倒是坦然,笑道:“原来你是问这个,我幼时当乞丐时,曾在昌德镇待过一阵,前几日有朋友到此上任,我借着这机会随他游玩。”
他上前一步,凑近垂眸,道:“我对淮府的事感到遗憾抱歉,能在这里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吴智的眼眸清亮真挚,淮鸢甚至生了一丝怀疑,难不成真不是他?然也只是一瞬间,她偏过头,道:“要是你不和别人说在这里见过我,我就更高兴了。”
“淮鸢,你怎么还是不相信我?”吴智弯腰,语气委屈,偏面上始终带着笑意,全无受冤的神情,“我可要伤心了。”
淮鸢皱眉,正欲推开他,身侧的门骤然打开,里头的人靠在门上,见到他们也一愣,道:“吴智,你遇到熟人了啊?”
吴智立时直起身,挡住淮鸢瘦小身躯,高大阴影投在淮鸢脸上,挡得严严实实。
“没呢,我和小厮交代点事,你们先喝,我马上进去。”他头也没回,语气平静温和。
“啊,行行,你快来啊,都等你呢!”
好在男人也没怀疑,闻声说了几句又带上门进去了。
淮鸢这才忽然想起一件事,冷声道:“忘了问你,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她出门前,在面上作了伪装,就是云泷他们都认不出来,为何吴智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他是连面都没看清,就认出了。
吴智闻言,眼眸变得格外温柔,声音放得极低。
“你的声音,我怎会认不出来?”
吴智对于淮鸢,原不过少女时期懵懂好感,在他有意亲近下,方生出几分爱慕,又被母亲及时扼杀在摇篮之中。
尚未破土的爱恋,却也不愿成为噩梦。
淮鸢自始至终都不愿相信吴智是陷害父亲之人,可自那日晏屿青所说,吴智暗中同贵妃密谈,她心中天平已稍稍倾斜。
他们毕竟没有过深的交情,吴智到底是如何的人,她其实并不甚了解。
淮鸢抬眸直直望进吴智眼眸之中,冷声道:“我不记得我们有如此熟稔。”
尽管她也一瞬便认得他的嗓音。
吴智并未过多在此问题纠缠,不顾淮鸢刻意疏离,抬手轻抚她额角碎发,只是还未碰及,淮鸢已后退避开,眼眸更外冷淡,同少女时期望着他的目光全然不同。
他修长手指顿在空中,很快又装作无事收回,笑了笑,道:“你快回去吧,别让人看见了。”
淮鸢敏锐抓住字眼,道:“被谁看见?”
她如今易容,就算迎面撞上京城来的官兵都是不怕的,被过路人看见又能如何?
吴智垂下眼眸,扬起的嘴角在昏暗中隐去:“小姑娘长大了。”
语毕,他最后深深望了眼淮鸢,不再说话,转身推门走入屋内,喧闹嬉笑传出,又极快关上,周遭回归平静。
淮鸢敛额思了片刻,心中不安,却寻不得出口,只得深呼吸按捺些许,疾步走回屋内。
又坐了片刻,天色已暗,成珺本就心事重重,思及身侧二位姑娘,不顾城里姑娘们的一再挽留,仍是决议离去。
临行前,霜儿忽地轻攥淮鸢衣袂,凑近她耳边,轻声道:“姑娘莫要离他太近。”
温柔话语如同蚂蚁上身,酥麻自脚底爬上头顶,鸡皮疙瘩惊出一身,她虽没指明话中“他”的是谁,淮鸢仅凭直接,没由来地认定那人是吴智。
毫无缘由的,又觉可笑,她怎可能说的是吴智。
“他是谁?”淮鸢压低嗓音问道。
然霜儿说了那句,便像被施了法咒一般,一句话都不愿再说,大庭广众之下,只得作罢。
只是方出了玉城,淮鸢轻声唤来南焉,借着角落昏暗,小声叮嘱:“你去替我盯着霜儿,别被发现了。”
她总觉得其中有什么被她遗漏了,还是很重要的事。
南焉诧异,却什么也没说,低声应罢一眨眼又没了踪影。
“淮鸢,你在和谁说话呢?”云泷见淮鸢一人待在黑暗里,好似在同什么人说话,可走近一看,又什么都没看见,有些好奇。
“没呢,天色不早了,我们快回去吧。”淮鸢抬眼看向仍低头不知想着什么的成珺,心里有了主意,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