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吴智离开了玉城,跟着舒王的手下去到了京城,这个他母亲日日夜夜想念的地方。
想回的没能回,不想离开的却离开了。
“可淮府与他无冤无仇,只能说他是天生无情无义之人。”尽管同情他的境遇,可淮府何其无辜,淮昀甚至在过年时还担心他孤单,可他是如何回报的?
尽管事情尚无定论,可淮鸢心中天秤早已倾斜,她早就相信了晏屿青的猜测。
晏屿青点头,顿了下才道:“他们近日派人与盛辰新交涉,只可惜没能探查清楚,到底说了些什么。”
“盛辰新?是盛将军吗?”淮鸢对京城哪家大人叫什么并不熟稔,只隐约记得贵妃的外家姓盛。
“是。”
如今皇位逐渐稳固,舒王余孽亦知晓,若再不出手,怕是太迟,只是心急之下,难免露出破绽,留在京城的暗卫很快发现他们的私下往来。
若是将军府这线,是他们一早便想要搭上的,那安排吴智讨好贵妃,也不意外了。
只可惜,淮府成了这场交易中的炮灰。
淮鸢很快便想明白其中关窍,觉得可笑又可悲,淮府上下几十口冤魂,原不过人家敲开彼此戒备心门,随手送出的心意。
“我的医书只剩最后一块拼图,王爷,待我编撰完毕,我们就回京城,好吗?”
既然找寻到背后真正的仇人,她迫不及待想要手刃复仇,替淮府上下几十缕被无辜牵连的冤魂复仇。
上位者的高傲永远不会道歉,那便让她,亲手将他们一齐拉下深渊!
用完饭淮鸢先去瞧了南焉,少年修养了几日,看着气色倒比她还好些,提前准备的套词此刻对着看上去并无大碍的少年,硬生生实在搬不出来,只得悻悻放下从库房挑拣来的几味珍贵药材在桌上,绞尽脑汁扯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反倒是南焉先看不下去,道:“我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
屋内又恢复沉寂。
原将他当作弟弟,自顾地心疼他年幼习武劳累,因而先前总有股莫名的熟稔自在,然在面临危险,她高高在上的同情没了用处,手无寸铁地,毫无用处。
淮鸢觉得自己可笑,认清了自己的无用,再反过头回想过去的上位者的擅自怜悯,简直羞愧得浑身不自在。
她当然感谢南焉,可当意识到南焉的确是派遣来护她周全时,她一下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到头来也只是她单方面的受益,这关系实在不平等。
南焉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忽然开口:“主子对我们很好,在执行任务濒临死亡的时候,可以选择放弃。”
淮鸢不知为何他忽然说到晏屿青,脑袋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她没什么反应,南焉知晓她没听明白,抿唇顿了下,才继续道:“我在屋外蹲了两日,看见你独自与他们周旋,和主子很像。”
他看见了她的勇敢聪敏,才会义无反顾孤身闯入,在他决定以命换命时,早已将她放在与主子同样高度的地位。
“从今以后,你也是我的主子。”
淮鸢一愣,虽然并不认同什么主子言论,却也明白在他心中,这代表着认同。
也许这话的意思,和认可她作为朋友,是一样的吧。
“……谢谢。”
少年无言片刻,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淡神色,眼中只写着两字“送客”。
正巧屋外一阵喧闹,听见院子传来云泷的声音,淮鸢忙找了借口告辞。
待走出房门,淮鸢暗暗松了口气,也不知为何,如今面对南焉总有种喘不过气的感受,也许是先前二人并肩对敌时留下的恐惧阴影太重,她一时还没能释怀。
不过得到南焉的赞赏,她很高兴。
至少,他不是仅仅因为晏屿青的命令,不得不来保护她的。
云泷跑了大半个昌德镇,这才找到当年替玉城姑娘们量身做衣的阮娘,如今已隐于一户寻常农户家,他们到时,她系着灰布围裙在院中晒柴。
那双裁布量尺的手,如今已布满老茧。
好歹是云泷的一番心意,尽管内心不觉得缺了衣裳,仍是作着欣喜模样高高兴兴让阮娘量了身。
粗糙指腹摸过娇嫩肌肤,酥酥麻麻算不得舒服,府里从前也唤过裁缝上门量衣,但那些掌柜都是年轻女子,至少那一双双手都保养得光滑柔嫩,毕竟但凡指腹稍微糙些,那娇嫩的布料一不小心就容易勾丝起线,官家小姐哪个能容忍。
阮娘动作放得极轻,仍是不可避免地碰触,见淮鸢没说什么这才勉强坚持着量好了。
淮鸢不是多话的人,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问,阮娘的抗拒她不是没感受出来,只是各人有各人的苦难,她也不便过问。
只是在她弯着腰要走出时,淮鸢虽有些迟疑,还是说了出口:“隔壁院有个姑娘,你也替她做身衣裳吧。”
目送阮娘走入霜儿的屋子,不多时里头便传来一声声按捺不住的哭声,淮鸢垂眸转身出了院子。
云泷抿唇:“她害了你,你还要给她做衣裳。”
见她忿忿模样,淮鸢心头那一丝不悦此刻也荡然无存,忍不住笑道:“怎么了,你嫉妒我对她好啊?要不是你说你不要衣裳,我也出钱给你做一套。”
云泷被她嬉皮笑脸气得迟迟说不出话,哪有这样以德报怨的,也不知人家会不会领情,她只是替她不值罢了。
“好了好了,让我好好看看你的伤,可千万别留疤了。”
淮鸢一醒来就记挂着这事,她记得昏迷前看见云泷成珺二人似是受了不轻的伤,好容易等到他们回来,恨不得立刻调配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