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妃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却故意装作没看见,不紧不慢地继续喝粥,然而没过多久就受不住对面的热切眼神,被盯得吃不下去了,想想今天是她的生辰,最终选择纵容。
“罢了,端上来吧。”
她摆了摆手,立即有宫人上前,将桌上饭食撤下,端上一碟盘得丝丝缕缕如冰雪雕饰的洁白花酥,每块点心都如一朵镂空的荷花,花瓣层层绽放,中间一点淡粉色的糖汁作为花蕊点缀,四只花酥卧在碧玉碟里,正如一池清荷,香气清甜,色香味俱佳。
“真好看!”
婉月趴在边上,高兴的盯着点心看了许久,看来看去就是舍不得吃。
藕花酥做工复杂,属于大厨炫技作品,制作费时费力,不易保存,而味道并不惊艳。除非大宴时摆盘需要,御膳房很少会做。婉月就是在去年除夕大宴上见到,吃了一只,然后一直心心念念。
谨妃知道她嘴馋,就想趁着生辰满足她的心愿,提前几天和御膳房说好,今天专门给她做了一碟和早膳一起提回来。
“别看了,赶紧吃。”坐在旁边,谨妃拨了拨她发尾的小球,笑着说她,“我看你呀,哪是想吃这酥,就是想看。”
“嘿嘿。”婉月扭头冲她笑,眼睛眯成了月牙。
炫完四块点心,终于吃饱喝足,芳嫔母女又带着礼物上门,今日午膳要办一桌小宴,谨妃只邀请了芳嫔和宁,芳嫔给婉月送了一套宝石头面,和宁送了一套书。
拉着和宁聊了一会儿,很快就到了饭点,四人坐在一起用膳,谨妃难得大方的办了一桌好菜,她和芳嫔倒了一点果酒,在两个孩子面前摆了甜汤,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吃两口就小声说笑,谨妃两人边吃边聊,再给孩子们夹菜。
看着眼前的场景,谨妃有些恍惚。这么热闹的永寿宫,放在去年这个时候,她梦里都不会有。
吃完饭又坐了一会儿,看着天色渐暗,芳嫔就带着和宁离去,她们都知道昌平帝今晚会来。
受宠的孩子都有这个待遇,大皇子、二皇子和三公主的每个生辰,昌平帝都会陪着过,如今又多了一个婉月。
两人刚刚离开,昌平帝就到了。他带来的生辰礼物,是小姑娘惦记很久的一把小弓。婉月果然非常高兴,当场宣布她最喜欢这份礼物,抱着小弓兴奋地看个不停,恨不得现在就出去试一下,看得谨妃忍无可忍,将她按在餐桌前。
“把弓收起来,先用膳!”
“哦……”婉月立刻乖乖坐好,端起了自己的小碗。
“哈哈哈。”昌平帝看着这一幕,没忍住笑出了声。
……
过完生辰的第三天,屏退所有宫人,谨妃带着婉月去了偏殿,打开一扇门向里走,在婉月疑惑的目光下,她撩起了一片帘子。
“这是?”婉月朝前看去,目光一凝。
只见帘子遮掩下的隔间,正面摆了一方牌位,婉月的目光集中在了牌位的名讳上:沈氏元霜之灵位。
”她是……“
“她是你的生母。”谨妃拉着她走近,去看牌上的名字。
“不知之前的宫人有没有同你说过,她叫沈元霜。”
婉月冲她摇摇头。
“其实,我对她没有太多的印象。”
谨妃继续说着,“只记得她是个很温柔的江南女子,皮肤很白,你的眼睛和她很像。”
她叹了口气,又拉起婉月的手,“凭她的相貌,本该在府里过得很好的,只可惜她进府太晚,又早早去了……陛下登基时只追封了贵人,大概早就不记得她了。”
何止是不记得她了呢?
连她拼死生下的女儿也被抛在了脑后。
婉月沉默听着,随着谨妃的话语,渐渐对原身的生母有了一点印象,不再是宫人口中单薄的只言片语。
沈元霜出身不明,是江南富商沈氏的养女,因为容貌出众被送到当时的太子宫里做侍妾,性情柔顺安静,刚进门受宠了几天,怀孕后逐渐被遗忘,随后难产,产后两天去世。
她就这样被草草安葬了,她的死亡没能在太子宫里掀起任何的波澜。一个作为礼物送上门的侍妾而已,将她培养出来的沈氏富商不在意,潜邸时的昌平帝也不在意。
若不是养着婉月,谨妃其实也早忘了她的存在。
婉月抬起头,静静注视着牌位上的名字。
可悲吗?
这个世界里,死得无声无息的侍妾实在太多了,这样的故事也是司空见惯平平无奇。沈贵人已经算是不错,最起码凭着婉月,她得到了一个死后追封的位份。昌平帝十四岁入住太子宫,二十七岁登基,潜邸里有多少没能熬出头的侍妾呢?
她们存在的痕迹早已被彻底抹去。
谁都不会记得她们了。
将自己知道的事说完,谨妃带着婉月给沈元霜磕头,两人又安静地锁门离开。
……
一年时间转瞬过去。
很快又是立春。
这天下午,和宁婉月从玉颜坊出来,登上了早就守在门外的马车,换上常服的小李子挥动马鞭,驾车向前方的酒楼行去。
一年时间,玉颜坊的生意红火依旧,她们又寻了两个铺子开设分店,仍是供不应求。过完年之后,徐静姝就和婉月谋划向外扩张的事,准备在京城周边的蒲州、仓州开店试水,今日婉月两人过来,就是商定开分店的事。
“头好痛,以后这种事情不要拉我出来了。”
刚在马车上坐稳,和宁就捂着头开始嘟嘟囔囔,“太复杂了,说好了我只管收钱的嘛……”
“好歹是一同做起来的生意。”婉月的眼神满是谴责,“三姐你多上点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