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双眼睛如梦似幻,精妙绝伦,连带着整棵树都仿佛被神性笼罩。但外表只是表象,只有刚刚差点身首异处的宁玉和目睹一切的云鹤知道这棵树有多诡异。
那双眼睛缓缓眨动两下,低垂着看着四人。
这棵树太高,高得看不见到底有多高,树干像是直冲九重天。以至于在他面前,四人势如蝼蚁,只能抬头仰望。树叶之中有荧荧亮光,一闪一闪的,也许就是青梧口中说的果实。
“来者何人?”
那张嘴缓缓动了几下,吐出四个字。
云鹤和宁玉对视一眼,上前一步,道:“云鹤。”
“所为何事?”
太息又问。
云鹤仍旧回答得干脆,朗声道:“找回我的记忆。”
太息缓缓扫了众人一眼,又问:“几人前来?”
云鹤接道:“四人。”
太息忽然暴怒:“撒谎!”
他一生气,四周的树都震了一震,枝桠乱颤,树叶树枝落了宁玉一头一脸。耳边传来尖锐的笑声,又像是哭声,忽远忽近,忽男忽女,忽大忽小。宁玉抬手挡着脸,从缝隙中瞧见数道幽魂从太息下破土而出,围在众人身边,或窃窃私语,或寻找时机进攻。
宋时祺一手扯过宁玉,一手挡着云鹤和小叶子迅速后退几步,一大片树枝树叶哗啦一声掉下来,砸在几人方才所站的位置。
三四只幽魂从树枝里面窜出来,因为没能得手表情阴狠。
云鹤左看右看,低声道:“是我不识数还是他不识数?一二三四我还数不清楚?还是说你们谁待人了?”嘴上说着你们,云鹤的目光却只盯着宁玉一人,带着怀疑,还有些复杂。
宁玉更纳闷:“你看我干什么?”
云鹤又看看宋时祺,见他神色如常,这才收起自己的猜想。
宋时祺便道:“或许,你是狐妖,小叶子是鬼,的确不算‘人’,我们”
话未说完,云鹤便冲着太息喊道:“两人!我们来了两人一妖一鬼!”说得清楚得不能再清楚,然而太息冷笑一声,冷冷说了一句,“不对。”便有越来越多的幽魂从茂密的枝桠中冲出来,直奔四人面门。
云鹤一愣。
“骊珠!”
剑光之外红光一闪,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窜出来,一口叼住那几只幽魂,落在宁玉身边,脖子一甩,几只幽魂下肚。
宁玉手边蹲着一只红狐,虎视眈眈地盯着太息,不满意地龇牙咧嘴,身后两条尾巴轻轻摆动。
三人都是第一次看见云鹤的原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只见他毛发红似烈焰,方才那一下子犹如跳动的火焰,红得张扬高贵。
云鹤眼神警惕,还有点生气,盯着太息。
宁玉看着那两条尾巴,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忍不住想,一只千年狐妖竟然只练出了两条狐尾,难怪那时候见着青梧转身就跑。
不过这些想法只是一瞬,刚刚云鹤都说得那么具体了,这太息却还说答案不对,那就只能是宁玉看向宋时祺。
宋时祺也不是人?
但宋时祺在黄泉路住了这么久,朱砂、符箓、寻妖铃或是其他法器都没又反应,宋时祺看起来也并不惧怕这些,更何况——那天晚上睡在床上,宁玉清晰地听见了宋时祺的心跳。
鬼能有这么温暖的被窝吗?鬼能有这么有力的心跳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
宁玉立马就觉得太息在耍他们,后撤一步,拘魂钉、骊珠、云鹤一同冲了出去。
一时间树叶狂飞,杀气腾腾。
三人身影腾空而起,带着凛冽寒意,挥出一片绚烂光幕,身后的幽魂尖叫着想要撕扯他们的身体,却没想到被小叶子一手一个直接按在地上打得魂飞魄散。
长剑挥洒如黑龙,银钉甩出如星幕。
太息树枝狂甩,一部分攻击几人,一部分缩回来挡住自己,但拘魂钉形态细小,见缝插针,其中两根狠狠扎进太息身体之中,伤口处冒出汩汩白烟,太息痛苦的哀嚎响彻三千界。
与此同时,云鹤一口叼住好几个蓝色果实,喉咙一动便吞了下去。
这一下有没有他的记忆不要经,但太息被撕扯着断了一大部分枝干,疼得疯狂舞动,云鹤就站在那枝干之上,这一甩,旁边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只瞥见余光中红色一闪,便消失了踪迹。
“云鹤!”
宁玉大喊一声,足尖几点,踩着那些腾飞的枝干奔向云鹤消失的方向,身后的宋时祺转头也要跟上,但数根枝桠扭转着,朝宁玉后背袭击而去。
宋时祺用力一抛,骊珠如入无人之境,唰唰唰斩断那一层枝桠。
宁玉单手托住云鹤,正要说话,云鹤痛苦地张开嘴,一枚蓝色果实啪得飞进宁玉口中。
回忆
宁玉呼吸一紧,那东西滑溜溜的,顺着喉咙就掉了进去,宁玉来不及吐出。而脚下藤蔓如海浪迭起,宁玉上下受敌,好不容易抓住云鹤又脱了手,身子一歪就往下滑。
云鹤反应迅速,尾巴一勾把人抛到怀里,柔和浓密的皮毛裹住宁玉,一人一狐就这么直溜溜往下滚。
眼前景色不断变化,瞬息之间宁玉看见了好多张脸,有哭有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宁玉手臂挥着想抓住些什么,但除了被飞起的藤蔓狠狠甩中再碰不到其他东西,而太息似乎也知道他们要是这么摔下去不死也半残,竟然没有枝叶再缠着他们。
宁玉什么也抓不到,抓来抓去抓了一手狐貍毛,疼得云鹤破口大骂。
还没骂完,眼前变幻的景色突然定格,云鹤被天光刺得睁不开眼睛,后背也如遭重锤,还没缓过神,身前的宁玉也摔了下来,要死不死地扑进他怀里。云鹤被人当了肉垫,一口气没出来,差点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