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邺王下令将容家长子容轩、震国将军沈剑锋的幼子沈凤臣,以及丞相长孙冯启云送入陈宫中陪伴陈王——这些家族在陈国都颇有影响,将其最出色的子弟攥在手中,这些旧臣便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为免留下子嗣,陈宫中的女人都被处理干净。
如此一来,陈国便被紧紧攥在邺王手中,反对的声音才渐渐消失了。但此举用意何在,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问。
不久后,太后成了邺国的陈妃,再也没有出现在陈宫中。
容轩那年已经十六岁,他太后走的时候,在跪了一殿的人中要他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本宫便把皇上托付给你了。”
而他,额头重重叩击在冰冷的地面上,用最肃穆的声音发誓:“臣将终此一生保护皇上,绝无二心。”
一直到太后离开陈国,瑞臻都没有机会再见她一面。
破国之日他受了些伤,加上气血不平,当晚就病倒了。邺国士兵对他不闻不问,让他在冰冷潮湿的天牢自生自灭,等太后离开之后瑞臻才被人抬出来。
陈宫中此时除了瑞臻与容轩、沈凤臣、冯启云四人之外,就剩了些侍卫和小太监,根本没有御医。
太后一走,邺国的士兵们也对此事更是置若罔闻,眼见陈王整张脸烧得通红,眼眶凹陷,嘴唇也黯淡干裂,渐渐像是重症了。容轩去求看守皇宫的邺国将领,想要一位高明的大夫。但对方一句“王上有命,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就将他打发了回来,根本没有向邺王通报。
好在沈凤臣自幼对医药有兴趣,随便翻过一些医书,不得已之时,由他用些民间的偏方吊命。虽然仍不见大好,但总算是稳住了。
只是瑞臻仍然不见醒来。容轩守在榻前,不停拿湿布擦拭他的额头和身体,喂他喝水,不敢有一刻松懈。眼见瑞臻昏迷中默不作声,有时候不知梦到了什么,紧紧攥着拳头,牙齿将嘴唇咬出血来,他不禁感到十分悲凉。
他半跪在陈王身前,喃喃道:“你不想活下去了么?”
容轩此刻太激动了,以至于忘了君臣之礼,伸手抓住瑞臻的手掌,滚烫却干燥,没有丝毫力气。
“你不想活下去了么?”容轩又重复一遍:“可是如果你不活下去,陈国就真的完了。”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但容轩不管,只当他能听见,跪在瑞臻身边絮絮叨叨的小声说:“你别怕,醒来吧,我发誓我会永远守着你的。”
“你醒来吧,我发誓永远忠于你。”
“你醒来吧,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一定挡在你前面。”
“你醒来吧,我发誓不会让你孤独一人。”
“你醒来吧……”
“你醒来吧……”
容轩一直小声说着,渐渐感到很绝望。
“陛下,您不能进去!”
门外忽然一阵喧闹,传来福禄尖利的声音。然后有谁抽出刀,接着就是一片死寂。
寝宫的门被大力推开,邺王站在门口,漠然注视屋内的二人。
容轩立刻起身,一手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他这才想起,邺王逗留在皇宫中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卸了佩刀。他只能戒备地站在陈王榻前,警惕注视着门口。
“让开。”低沉的声音吐出两个字。
被那双深沉犀利的眼眸注视,容轩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一瞬间很多念头从脑中闪过,但他仍然站在原地。
邺王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在意地勾了勾嘴角,只身走了进来,直到靠近容轩很近的地步,略微偏身,便到了瑞臻身边。
容轩还是那么站着,邺王伸手过去,就在要触到瑞臻身上锦被的一瞬,容轩忽然出手抓住邺王的手腕。
邺王有些意外地挑起眉梢,脸上却是一副感兴趣的模样。
容轩与他对视,并不让步。
邺王竟然就着被抓住的姿势,微微俯下身,凑到瑞臻耳边,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你不是要杀朕么……?朕等着。”
说罢只是一挥手,容轩连退几步,眼睁睁看着邺王转身就走。走到门边的时候,邺王回过身来,盯着容轩说:“朕便看看,你们能弄出什么花样。”
直到门外的侍卫撤的一干二净,再也看不见那如修罗般的身影,容轩才察觉到自己一身冷汗。
转机是在第二日凌晨。
容轩是被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惊醒的,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靠着床的帏栏入睡。
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瑞臻的抽泣声低如幼猫一般,但还是让他醒来了。容轩顾不上许多,立刻起身凑上前。
瑞臻犹在梦中,不晓得梦到了什么,紧紧皱着眉头,眼泪流得像河水一样,早已经把枕头打湿。容轩怔怔地看着,情不自禁伸出右手,轻轻擦拭,却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他反应不及,就这么看着,那如墨的双瞳像要把人吸进去一般深不可测。陈王忽然动了动,容轩才惊醒,连忙后退几步,一撩衣襟俯身在地:“臣……失礼了。”
寝殿安静着,半点声响也没有,容轩却不敢抬头。
不知多久之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清亮而尚显稚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是谁?”
容轩愣了片刻才想起回答:“臣……容轩见过皇上。”因为内心的激动,声音有些颤抖。
“容轩……?”瑞臻重复着他的名字,大概因为体虚,听起来有些急促浅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