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从侍卫到朱槿似乎对此情形都见怪不怪,邺王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挥手,众人便去准备。不消多时,原本空旷的空旷的草地上多了矮几,上面摆满了各色点心小食跟美酒,连盛放的器具都一丝不苟;地上甚至还铺了张狐裘毯子,看着又舒服又暖和。
一切收拾妥当,朱槿上前道:“公子,奴才扶您出来吧。”
车内照旧悄无声息,朱槿熟稔地起身,撩了帘子就上车,不一会儿便扶着个年轻的公子出来。
那正是瑞臻。
此时若有故人在场,定要惊呼一声:不过短短□年,瑞臻怎么变得如此模样?!
原先只是瘦,但气色跟精神都尚好,只显得纤细文弱,看上去是个贵气的公子哥儿;但此时,叫谁来说,都觉得眼前这人是个病秧子。面容苍白毫无血色,周身仿佛没有一丝气力,整个人看着都病怏怏的,仿佛生无可恋。
他搭在朱槿肩膀上的手又瘦又白,根本就是皮包着骨头,叫后者都有些不忍目视,只小心翼翼扶着瑞臻轻得仿佛没有重量的身体。
被一路扶到毯子上,瑞臻都十分乖觉柔顺,一直垂着的眼帘也表明了他的态度。邺王心情不错,端起侍从倒好的美酒递给瑞臻,后者接过,一饮而尽。
直到几个时辰后邺王打算回宫,游玩的整个过程都极为顺利。从前在瑞臻身上的那些尖牙利齿都没了踪迹,邺王说什么,他听什么,让他做什么也绝不会犹豫。
只是从头到尾,瑞臻一句话都没有说。
事实上,从容轩惨死含清殿之后,他已经多年没有开过口说话,仿佛他言语的能力已经随着容轩的逝去永远留在那一晚。
每每朱槿见此情景,都忍不住在心中叹一口气——好好个伶俐的公子,竟然弄成这副样子。但邺王却并不在意,朱槿总觉得,这位王上是沉迷于这种状况的。
等回了宫,已将至亥时。
二人随意用了膳,邺王开始处理这多半天堆积起来的政务,而瑞臻坐在他身侧,神色安静,不知在想什么。
入夜。
洗漱毕,邺王心中一动,走向寝宫的偏殿,守夜的侍卫见了他,刚要行礼,被邺王抬手止住,一个人悄悄进去。
瑞臻已经躺在床上,眼眸微闭,安安静静的,像是睡熟了。邺王轻手轻脚靠近,在距离他一丈远的时候,瑞臻却突然睁开眼,死死盯住他。
大概是月光的缘故,他的眼睛在夜里有些亮,整个人变得鲜活了些,有了几分从前的模样。
邺王爱极他这双眼睛,便站定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走近。
他每靠近一步,都能感到瑞臻的身体僵硬一分。但邺王没有停,直走到床边,伸手按住瑞臻的肩膀。
反抗在一瞬间爆发,像垂死的野兽奋力作最后的挣扎,只是这一切仍然无声。无声地踢打,无声地撕咬;若不是实力相差过于悬殊,真犹如一场不见血的厮杀
最终猎人俘获了他的猎物。
凌晨卯时,瑞臻被惊醒,浑身僵硬,大汗淋漓,双眼在黑暗中猛然睁大到极限。
他又做噩梦了。
梦里瑞臻再一次回到那个时候,他眼睁睁看着容轩的血像红雨一样漫天喷洒,像河水一样四处蔓延,不管他再用力去捂伤口都止不住。
容轩又一次在他怀中渐渐变得冰凉,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瑞臻在梦中窒息了,他紧紧抱着容轩,但不知怎么的,容轩的身体忽然碎裂成无数块,血肉糊了他一脸……
瑞臻深深哽咽一声,这才从梦里醒过来,直直躺着不敢动,半天才想起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胸口很沉很闷,搭着一只胳膊,不用看也知道是邺王。
这些年这男人也变了很多,竟然能在他身边安然入睡。瑞臻轻轻转过头看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动手。
几年间他曾无数此尝试过杀死邺王,但无一例外都失败,越到后来越不成,最后已经提不起一点希望。
瑞臻闭上眼睛。
今天,是容轩忌日
作者有话要说:单眼皮被不可抗事件推倒了==于是番外自己来==本来今天想写完,结果跑去围观圣战晚上只写了一半,你们懂的……
(中)
数年前,邺王一道旨意封了含清宫,连里面的合欢都被连根拔起,叫好好一座宫殿成了如今这副荒凉的模样。
而原本住在那里的瑞臻,更是直接搬到了邺王寝宫的偏殿。
这么一来,他邺王的关系人尽皆知,从后宫传到朝堂,从朝堂传得人尽皆知。世人多只知其表不知其里,只说瑞臻以身侍人,无耻之极。再想到邺王后宫至今后位虚悬,难免和他脱不了干系,好些自诩德才的好事者,还写了很多檄文来讨伐他。
这些瑞臻并不知晓,又或者即使知道了也毫不关心。他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在皇宫中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因此连看守的侍卫都撤消了。看似自由,但瑞臻仍旧很少出门,既无此心,也无必要。
但这日是容轩的忌日。
直到过了卯正,那男人才醒来,见瑞臻紧闭双眼,像是仍睡着,便轻手轻脚起身,叫人侍候洗漱。
待收拾停当,他走近瑞臻,俯身一吻,这才去早朝。
邺王刚一走,瑞臻就睁开眼睛,他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定定盯着天花板看了大半个时辰,才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
外间早有人候着,听见声响便进来。瑞臻由他们伺候着穿衣梳洗,然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朝偏殿大门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