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红苗便止步在原地。
听到周嘉禾的呼吸一顿,应该是从睡梦中苏醒,浑浑噩噩:“紫衣……你怎么在这?”
“娘,娘!是我!”钟紫衣的声音已带了哭腔,“紫衣回来找你了!娘你受苦了!”
周嘉禾似乎愣了半晌,而后声音清醒起来,床上也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紫衣!你怎么……跑回来了?咳咳……你快走……这要让仙师知道……这要让你爹知道……会大祸临头的啊……咳咳咳咳……”
她从胸腔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钟紫衣显然是被吓到了,语无伦次道:“娘,娘,你不要急……不要生气……是我师父,他带我回来的……”
谢红苗也跟着出声:“夫人,是我。”
周嘉禾抬头朝这望了一眼,全身一抖,突然挣扎着便要下床:“仙师!咳咳……仙师勿怪……紫衣他……从小就没读过书,咳咳……他太任性了……”
谢红苗的心中泛起一阵刺痛。
偏偏面前是一个重病而且激动的人,只能生生地将情绪都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耳中听到院中一串脚步声,心道“不好”,急忙掠去,却已听到脚步声伴随着清脆的瓷器摔落声响顿住,随后又带着“有妖怪啊”的尖叫跑远。
谢红苗“啧”了一声,刚刚被定住的那个胖妇人不该就留在打开的窗前,太醒目了,别人一进院子就会看到,而周嘉禾的情况,本来就随时有人给她送药。
如今很快就会有人过来,谢红苗向钟紫衣看去。
钟紫衣也被这动静吓得脸色发白,慌忙去扶周嘉禾:“娘亲,来不及了!我带你走,咱们去找个新的地方,紫衣给你找大夫,紫衣好好照顾娘!”
“你做什么……咳咳……”周嘉禾一边咳嗽着一边无力地挥动双手,将钟紫衣挡开,“我不走……这里才是我的家……”
“娘亲!”钟紫衣一声大喊,哽咽出声,“你会死在这里的啊!”
“紫衣?”随着一阵浩浩荡荡的脚步声奔来,一群壮丁有的举着菜刀,有的攥着木棍堵住门口,见了出去的谢红苗都齐刷刷站住,然后被人急忙拨开,从后挤出满身锦绣的钟老爷。
“老爷!咳咳,老爷……”周嘉禾在屋内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撑起嗓子喊道,“不是我,不是我让他回来的呀……”
带你回家(二)
“钟老爷,”谢红苗抖抖衣袖,双眉微皱,适当地表现出对对方大动阵仗的不满,“我带紫衣回来一趟,本不欲引起大动静……不料反而惊扰了贵府,被当作是妖物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踱步过去,解了窗前那胖妇人的穴,对方身子一动,立刻惊恐地行了一礼,钻进房间去了。
“这……误会,误会!”钟老爷立刻满脸堆笑,“都是下人们不知事,仙师勿怪。只是……紫衣突然回来,不会是犯了什么戒律吧……”
入了内门便需一心修仙,断情绝欲,不能再回家来,这些规矩之前收徒时钟老爷都听在耳朵里,此时不好意思直接质疑谢红苗,只得拐弯抹角地暗示提问。
“徒弟惦念他娘生病,耽搁了修行,做师父的又有什么法子?”谢红苗大方道,微微抬起下巴,哪怕是无奈也带点傲慢,“过来看上一眼,说上几句,我倒还是能说了算的。”
钟老爷仍是惊疑不定:“那……方才紫衣在里头喊说他娘会死……”
“想是做了什么梦吧,”谢红苗也是半真半假,“又或是……觑得了什么天机?钟老爷,需知,家和方能兴万事。”
他们到人家后院里寻人,甚至还要带走,理亏至极,眼下若是辩解,便是将把柄交到了人家手里,倒不如借着自己的身份,先挑对方的错,还有可能占得上风。
果然话音刚落,钟老爷便成了急忙辩解的那方:“仙师明鉴!钟某先前……是有过失……但自打上次仙师来过之后,钟某重新修缮院落,又请名医上门,还有下人轮班服侍,绝没有亏待了紫衣娘啊……”
谢红苗相信,他说的是真话,毕竟院落和下人的变化就在眼前,何况以钟老爷的精明,钟紫衣入了仙门,虽说断情绝欲,毕竟前途无量,出些钱给他娘治病,过得好些,也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所以,以原作小说的剧情,虽然钟紫衣没有回来过,钟老爷也不会再苛待周嘉禾。
也就是说,哪怕这次重来,周嘉禾也必然会死。
她已然病入膏肓。
“是是,咳咳……老爷他,待我很好……”屋子里头传来了周嘉禾虚弱的声音,“我在这很好……咳咳,很幸福……”
好像在说给谢红苗听,说给其他人听,又好像在说给自己听。
不知道她自己是否知道,这副身体已经时日无多,谢红苗想,若是死后有知,又会不会后悔。
他提起声音:“紫衣,你已见过你娘,该断了尘念,随为师回去了。”
里面没有回答。
谢红苗等了等,双眉皱起,向钟老爷道了一声“失礼了”,便踏步向屋内而去。
床上的纱帘已然被拉开,露出里头苍白枯瘦的人形。只是这两个来月,周嘉禾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差了许多。
那服侍的胖妇人见谢红苗进来,慌忙去拉扯帘子将床遮掩住。
边上,钟紫衣却还攥着周嘉禾的手。
“紫衣。”谢红苗又唤了一声。
少年低着头,没有应答。
半躺半靠着的周嘉禾想要抽手而出,却没有力气,那胖妇人也去帮忙,也扯不开钟紫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