刍兰自认为脑子不算愚笨,敏锐地抓住了那个关键点,轻声道:“尊主,是在意那个羽山的少主,好像是叫做……”她偏了下头,努力回想刚才月鸦在殿内说的话。
“是叫做谢迟的那个人吗?”
久伶听到这个名字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展开案桌上的卷宗,状似不经意地道:“胡说什么?”
刍兰有些疑惑地望着久伶,明明她在听到这个名字以后整个人都心绪不稳了,为何却要否认呢?
她不懂那些人世间的情感,自然也将谢迟这个人归于魔界的一个劲敌,是个很棘手的敌人。
于是她靠着久伶,轻声道:“那个人就算再厉害,我也相信你,一定能够将他打败的。”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孩子气,完全是站在久伶的角度上为她打气。
好半天,久伶的声音带笑,从她的头顶上方响起。
“嗯,我也希望……”
“我能够战胜他。”
人站在高处的时候,是会冷的。
越往上走,身边留下的就越少,孤峰之上,深重的寒意伴随着喧嚣的冷风刮过身躯,久伶的视线长久地凝视着下方的一座山。
夕光一寸寸被黑夜的云层吞噬,只剩下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久伶纵身一跃而下,耳畔的风极快地划过,几个呼吸之后,她稳稳地落在了一处山脚下。
石碑上的字已经被积年累月的灰尘和青苔覆盖着,有些斑驳不堪的样子。
久伶伸手拂去石碑上交错杂乱的落叶,一只手轻轻擦去上面的浮尘,石碑上的字才重新清晰地映入眼帘。
——云清宗。
青石板路上的叶子堆了满地,可以看出常年无人打扫的痕迹,夜里起了风,每逢风吹过的时候,林叶沙沙作响,地上的叶子便被吹得四处散开,杂乱无章地飘荡在这个无声的、寂静的山谷。
她随着这条青石板路一路向前,迈上了通往山峰的石阶,夜里很黑,石阶两侧还留有照明的烛台,此刻都静静地立在黑暗中,无人为它们点灯。
恍惚间,她又看到了穿着灰色衣袍的少年正在石阶上一下下地扫着那些落叶。
她又往上迈了一步,少年像是听见了动静一样转过头来,眼里含着一抹欣喜:“小师妹,你回来啦。”
久伶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像是完全不知道那只是一个虚影一样,声音里带了一丝哽咽:“我……我回来了。”
少年将扫帚放到一边,声音里带着几分抱怨:“害,今天又是我当值,这破叶子怎么都扫不完。”
说话间,从石阶后方又走来了个身姿挺拔的男子,他脸上的神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仔细看去,眼中却带了一丝温柔的笑意,轻轻用剑柄敲了一下那个少年的脑袋,一本正经道:“修身养性,洒扫也是其中一道,休要偷懒。”
少年点头称是,却在男子转过身的时候,偷偷朝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看见久伶在看他,他笑了笑,偷偷问她:“大师兄真是老古板,对吧?”
“哈,被我抓到你又在说大师兄的坏话了吧。”那道声音带着一抹独属于少年人的飞扬意气,嬉笑着从石阶后跳了上来,一把搭上了做鬼脸的那名少年的肩膀。
“宋帆师兄,你今日的课业也没有完成,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
宋帆挠了下头,嘿嘿一笑,同样被顾闻舟用剑柄敲了下脑袋,顾闻舟一手拎着一个,“两个人一起罚。”
“走,一起陪我过几招。”
宋帆怪叫一声,和那名少年一齐鬼叫起来。
“不要啊,大师兄。”
“我就快要累死了……”
三人笑笑闹闹地从石阶上走了下来,经过久伶身躯的一瞬间,便像浮尘一样散在了空中,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抬手想要触摸空中的那些影子,却只感受到夜晚的风,空空荡荡地吹过她的掌心,什么也没有抓住。
久伶愣了一下,站在原地待了许久,才继续往石阶上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了山峰之上。
无数的坟冢映入眼帘,风声从高高的山峰上刮过,像是一片低咽的呜鸣之声,空寂又冷清的山中,连雀鸟的声音都没有。
久伶每走一步,便能看见曾经熟悉的名字,他们曾经那么鲜活,音容笑貌言犹在耳,此刻都化作了一个小小的木牌竖在小小的坟冢之上。
她慢慢蹲下身,轻轻抚摸着那些木牌,却发现这些木牌出奇得干净,竟然没有落下一丝灰尘。
像是每日都有人来一一擦过似的。
她的动作顿了一下,云清宗明明已经空无一人了,又是谁来做这些事呢?
“是阿禾吧……阿禾回来了啊。”
身侧突然传来一道苍老又熟悉的声音,久伶浑身一僵,动作僵硬地侧首望去。
一旁的石台上坐了个老人,他好像真的年纪很大很大了,连眼睛都变得浑浊,几乎是半瞎的状态,他的身躯又瘦又轻,像个守墓人一样静静地靠在石台之上,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猛地将头转了过去,伸手摸了一下脸上的面具,“我不是。”
“你认错人了。”
玄桑轻轻叹了口气,向她招招手,“你来。”
她的脚步在原地停了一会,才一点点向着石台挪了过去。
她仰面望着石台上坐着的老人,不知何时便红了眼眶,银色的面具在月光下泛出森冷的光芒,像是一副坚实的盔甲,戴着它便能刀枪不入。
下一刻,一双温暖厚实的手轻轻将那副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清丽婉约的面庞,老人浑浊的目光中明显晃了一下,“是殷禾啊……我果然没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