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黑白分明的眼神凝望着眼前的少女,既没有被救的喜悦,也没有被欺辱后的愤怒和委屈,眼神空荡荡的,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布娃娃。
就在殷禾以为他不会回答那个少女的问题的时候,他低下头,同一种不带感情的语气道:“反抗了有什么用,他们只会欺负得更凶,等他们打够了,觉得没意思了就会走了。”
殷禾看着眼前的景象,她没体会过这样的童年,心中泛起些她自己也分辨不出是何种的复杂感受。
“你认识回家的路吧,我送你回去。”少女轻纱似的裙摆被风扬起,宛如盛夏里清新盛开的荷花。
那男孩只摇摇头,“今日还没有要到粮食,我不走。”
那少女叹了口气,转身便消失在了街角。
男孩漆黑的眼瞳望着前方消失的背影,眼底滑过一丝讥讽。
从来都是这样,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人带着虚伪至极的善意,高高在上的施舍,满足自己的虚荣的表象,眼里却从来未曾看见真正的苦难。
他又慢慢地将自己的脸埋在膝盖上,一双眼出神地望着对面的灰墙,直到一袭碧色的裙摆重新映入他的眼帘。
少女将怀里的油纸包塞给男孩,一边拉起他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家。”
男孩漆黑的眼出神似地凝望着她,怀里的油纸包被他攥的死紧,隐约能够闻到其中传来肉包的香味。
少女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她笑着伸出指尖点了下他的头:“走啦,看什么呢?”
当她牵着男孩的手往殷禾站立的方向走来时,殷禾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
她竟然长了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殷禾猛地倒退几步,任谁看到世界上另外一个自己都不会有多平静。
她暂且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慢慢跟在他们身后。
男孩一路领着那个少女回到了所谓的“家”,殷禾仗着没人看得见她一路跟进了屋。
破败漏风的屋顶,纸糊似的窗户,摇摇晃晃随时都要散架的木门,简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屋内睡了个醉酒的男人,见到男孩回来,一把扯过他怀里的油纸包,贪婪的表情一览无遗:“小兔崽子,有点本事啊。”
男孩任他抢走怀里的食物,转身到旁边的大缸里舀了一勺凉水就要往嘴里送,破烂的衣衫下,露出一双细瘦伶仃的手臂,带着深浅不一的瘀痕。
少女见状皱起了眉:“喂,那是他拿回来的食物,你怎么能全吃了?”
男人这时候才发现屋里多出了个人,他几口吃完了包子,一抹嘴上的油:“小姑娘,我劝你少管闲事。”说罢,醉醺醺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少女窈窕的身躯,面上闪过一丝猥琐的邪笑。
袖中一把短匕银光一闪,尖端寒芒直逼醉汉的眼睛,少女握着那把短匕,声音泠泠如玉:“再看一眼,我便将你的眼睛挖了喂狗。”
醉汉登时酒醒了大半,冷汗滑过额角,寄出一丝谄媚讨好的笑:“女侠饶命……”
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蓦地冷笑一声,直接拉起男孩的手就要往外走。
殷禾连忙跟上,说实话,看着自己的脸做这些事,她还相当不适应。
两人走了很远,期间少女一言不发,男孩也一路沉默,却也一路老老实实地任她牵着。
忽然,少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盯着少女的裙摆上被自己的手抹到时留下的几道黑漆漆的痕迹,不自觉地将手抽了出来藏在身后,声音很低:“泛雪。”
“我叫满婴,记住我的名字。”
“从今天起,你便跟着我了。”
“你怎么这么笨,被欺负也不知道反抗,真让人放心不下。”
少女碎碎念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殷禾的心脏却猛的一紧,眼前的画面便如烟雾似地散去。
周围已经是一片竹林,空空荡荡的,风一吹,便听见一阵竹叶扑簌的声响。
那些她看见的,究竟是什么?那个叫做满婴的女子又究竟是谁?
竹林中响起一阵很轻的叹息,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在她的耳边。
“什么人?”
“我的……力量……有限……因果轮回……终有时……”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尾音消散在风中,一道白芒自掌间升起,越来越亮,甚至有些刺眼,殷禾伸出手挡了一下耀眼的光线。
再睁眼时,掌中躺着块巴掌大小的镜子,圆形的镜面在她掌中反射着阳光,毫不起眼的样子。
但是很明显,刚才的那些画面便是这面镜子带她回溯时间所看到的,她将镜子贴身收在怀里,也许这是了解真相的重要线索。
伸手在怀里摸索的时候,昨晚随意放在怀中的白玉瓷瓶不经意间掉落了下来,殷禾正要弯腰去捡。
只见瓶口“当啷”一声,竟然直接裂开了。丝丝缕缕的红雾自碎裂的缝隙中弥漫,攀沿缠绕住她的指尖,仿佛嗅到了某种同类的气息,一瞬间争先恐后地涌入殷禾的身体里。
一瞬间,仿佛一股热流在殷禾的四肢百骸汹涌地流窜,胸口处源源不断涌进的红雾越来越多,像是麻痹一般的触感顿时席卷了全身,她仿佛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竹林间狂风乍起,吹起一地的落叶,漫天的红色雾气围绕在殷禾的周身,衣袍和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已。
渐渐地,不知过了多久,竹林渐渐归于平静,月牙高悬于天空,在林间投下细细碎碎的影子。
殷禾再睁开眼时,眼底有一抹不易察觉的赤色流光滑过,她抬手看向自己的手腕,洁白光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