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里想的是,诗词虽是小物,但有句话说得好,“诗以言志”,以小见大,诗是能窥见一个人的心胸抱负的,正好借着南巡之机结好江南儒林之心,其中的优异者将会脱颖而出,成为其中某一位皇子的侍读。又或者,就将选择权交与皇子们如何?让他们自由选择自己的伴读,岂不两妙?
子弟们想的是,相较科考取仕的按部就班,这算是一条捷径了。
而在座的皇子们,也在暗暗地相看子弟们,诗做得好不好在其次,关键是看门第和实干能力,要知道,皇子的侍读将来多半是将来的心腹,登基后会是倚仗的重臣,办事能力当然是第一位的,若是有好的出身和人脉就更能为己所用了。
尽管目的不同,但是,众人的情绪倒是被这一场别开生面的选才调动了起来,太子率先笑对皇帝说:“父皇,儿臣有个提议,既然是风雅取乐,就不局限于诗词,或者咱们也学那酒宴上的玩意儿,或联句,或射覆,或者击鼓传书,传到谁手里谁就即兴赋诗一首,如何?”
皇帝同意了,于是太子便很自得意满地说了一通规则。
“卡哇伊”听完了,在里面嚷嚷着说:“哇哦,诗词啊,还有联句啊,联句还能抢答呢,击鼓传书即兴做诗啊……主人,这些都是你的长项哟,不枉我每天晚上往你脑子里灌那些‘之乎者也’‘风花雪月’进去!快快快,我还可以给你开启‘霸气侧漏,横扫一切挡道的牛鬼蛇神’模式,然后,嘿嘿嘿,对面的皇子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要不要这么猥琐!
还有,开玩笑!什么“霸气侧漏”模式!出来的时候爹爹还专门叮嘱了的,要我尽量“泯然众人矣”,怎么还能自己跳出来吸引眼球呢?
林煜这一回毫不留情地命令她缩回去,再不许随便跑出来,否则真的要做断电绝粮处理。
“卡哇伊”委屈地缩了缩脖子,临走前幽幽地问了一句:“没有我的世界,主人,你不要太想念我哦。”
林煜很诚实地回答她说:“没有你,这个世界,终于清静了!简直是,太完美了!”
“卡哇伊”捂脸泪奔而去。
于是,林煜只是按部就班地做了一两首应制诗词而已,语调平平,未见优长,不像别的子弟都是绞尽脑汁,刻意雕琢,至于联句射覆乃至击鼓传花之类的把戏儿,林煜亦是轮到他就做,没轮到绝不去争抢和刻意表现自己。
但是,快结束时每人各赋诗词一首的时候,旁边的小皇子忽然偏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点好奇和探询,因为和别人的兴奋慌乱相比,林煜简直就像老僧入定般无欲无求。
皇帝看了太子皇子们的选择结果,心下有些诧异:太子择定的是扬州巡抚家的公子,居然不是如海之子林煜?想当年如海在前科的科考中大放异彩,尤其是诗词文采上更是常人所不及,当年连先帝爷都夸奖不已。所以,皇帝才揣摩着他的独子林煜必定也是得他真传,在这方面造诣不凡,有心栽培其为太子之近臣,没想到太子没相中林煜,倒是最小的皇子小九写的是他的名字!
小九嘛,倒也是个可人疼的孩子,只是,他年纪既幼,生母又早亡,现在虽然寄在庄贵妃名下,却是个多病多灾的身体,将来也只好做个闲散王爷罢了。如海之子若是做小九的伴读,也不是不好,只是,未免有些埋没大志吧。皇帝沉吟着,忽然招了招手,将掌事的大太监唤了来耳语两句,大太监便尖着嗓子说:“哪一位是林煜?就是扬州巡盐御史林海大人的公子?”
林煜连忙起身行礼。
皇帝细细地看了他一番,微微一笑,便不再说什么了。
等到宴会结束,那太监忽又跑到林煜身边,对他耳语说道:“林公子请留步。皇上还有话要和您说呢。”
林煜不禁心里纳罕,这么多人呢,自己也是按着父亲说得那般尽量藏拙,怎么皇帝还单单就把自己给挑出来了呢?想着要见皇帝又要行那三拜九叩之礼,林煜的心里不禁有些烦躁,这个落后的封建王朝,老是跪来跪去的太烦人了。
稍后,林煜被太监引往一处大殿,皇帝正在此处燕坐,受了林煜的跪拜之礼后说:“平身。你是朕的故人之子,不须多礼。”
林煜只好和他没话找话,说:“万岁爷与家父是故交?”
皇帝不动声色地再次细细地端详了一番林煜的相貌,颔首道:“嗯。当年你父亲也可以算是朕的侍读。”
林煜微微吃了一惊,怎么从来没听父亲提及此事?
皇帝的目光穿透林煜与林如海有几分神似的脸,面上浮起一丝惆怅之色,叹息说:“是啊,见到你,就叫朕想起了昔日和你父亲如海贤弟的一些故往之事,忆那时青春年少,现在居然都到了不惑之年。”
林煜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很微妙。
皇帝忽又笑道:“所以,朕也有心叫你做太子的侍读,不知你意下如何?”
林煜微微蹙眉,道:“草民不敢攀龙附凤,而且,据草民记得,太子似乎并无此意。”
皇帝尴尬地咳嗽一声,说:“太子那边呢,朕说服他好了,只要你愿意就成。”
林煜微一摇头,说:“谢陛下美意,草民岂敢强太子之所愿?”
皇帝无奈地说:“太子虽然没择中你,但是,九皇子却择中你了。那你就做小九的侍读吧。”
林煜呆了呆,九皇子?就是坐在自己邻桌的小皇子?
皇帝既然已经开了金口,一言九鼎,林煜当九皇子侍读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和林如海当初为儿子谋划的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