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回含章殿安心养胎,诞下皇嗣前,不必出来了。”萧晟说完,也不看皇后,抬脚出了纤羽阁。
瑶华宫。
晚菘命几个小太监将贵妃榻挪到了窗边,又在对开的双排木格窗外挂上细密的竹帘,窗内加了两层缁色为底的绢纱遮阳,把暖阁内布置得凉爽得宜。
姜蕙舒舒服服躺在贵妃榻上,脸上略带病气,听庆丰说起柳美人小产晋位为才人和敏婕妤有孕的事。
“敏婕妤这一胎,来得不是时候。”她淡淡道。
“为何?”山楂有自己的理解,“有太后娘娘在,敏婕妤又不会被陛下怎么样,若是生下皇子公主,还愁陛下不会回心转意吗?”
姜蕙笑看山楂一眼,将小丫头看得脸色发红,才道:
“你这样想也没错,只是咱们陛下除了念旧情,还是个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人。若敏婕妤真能以死明志,或许比用孩子来挽回更好一些,她有了孩子,反倒会让陛下怀疑以死明志不过作秀。”
前几日皇后派太医去各宫请脉,敏婕妤若是真有了身孕,那时也应该知道了,可是她却选择在纤羽阁曝出来,由不得皇帝不怀疑她。
“人都没了,以死明志还有什么用?!”山楂惊诧,随即反应过来,反驳自己道,“哦,不对不对,那么多宫女太监,还有太医在,救得活的。”
秋葵却有些担忧:“主子,敏婕妤不会以为是您做的吧?”
“以不以为的,有什么关系。”姜蕙淡淡,“有没有这一出,敏婕妤同太后都是容不下本宫的,更何况如今她也有孕了呢。”
她的年儿,可是占着大皇子的位子,若是从血统上来算,反而比其余人更加“纯粹”。
“废了她,也就无事了。”顿了顿,她漫不经心道,“至于幕后真凶,与上回设计敏婕妤落水的实为一人,本宫心中有数。”
秋葵闻言,与庆丰对视一眼,轻声道:“主子,碧月已经关到后罩房里了,丰实和碧云看着,可若是……不发难,咱们就一直把她关着吗?”
话语间模糊掉了某个称谓。
姜蕙转头,透过缁色纱幔和半开的竹帘,望见中庭游廊边一棵枝繁叶茂的玉兰树,微微一笑:“经过柳才人这一出,敏婕妤再无法与本宫相争。就是这几天了。”
随即又问起缀霞轩的事:“孙才人脸上的瘾疹好不了了?”
“是。”庆丰垂首道,“御膳房送的吃食与太医开的一味药犯冲,若非皇后娘娘遣了邱太医去请脉,恐怕孙才人连性命也要丢在‘炎症不治’上面。”
姜蕙神色未动,吩咐道:“让杜鹃按计划行事。”
邪祟
姜蕙这次生病,足足半旬都不见好。
随太后出宫往普罗寺之后,许多身体娇弱的妃嫔都有些不适,只是如贵妃这般反应大的却一个没有。
许是因敏婕妤之事忧心,到了七月中旬,一向身子康健的太后也病了,头痛无力,惊梦盗汗,阖宫妃嫔都往慈宁宫侍疾。
可是太后这病却来得奇怪,开了无数方子,就是不见好,太医院没有一位太医说得清楚病因。
整个太医院,若论医术最好的,并非是院正和两个院判,而是随侍皇帝的御医李德清。
此刻李德清顶着皇帝沉沉的目光,跪在慈宁宫光滑可鉴的地砖上,请罪道:“启禀陛下,太后娘娘脉细而弱,确是阳亢阴虚的脉象,兼之惊梦恐畏,悸惧不安,应治以竹沥汤,辅以茯神散……”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皇帝怒气冲冲地打断了。
“竹沥汤,茯神散,朕记得岑院正与何院判也开的是这方子,母后喝了几天,并不见好,李爱卿也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李德清深深低头:“回禀陛下,除此之外,亦可服用牛髓丸补虚治乏,只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太后娘娘恐是有忧心之事难以排解,臣无能。”
“心病?”萧晟盯着李德清微微颤动的官帽,又扫一眼外面跪了一圈的眼观鼻鼻观心的太医,一挥手,“李爱卿先去开方子煎药吧,你们也一起出去。”
“是。”李御医如蒙大赦,忙不迭带着一群太医出了正殿。
太后倚靠在床,安慰皇帝儿子道:“晟儿无须忧心,哀家不过夏日烦心,想起你早逝的兄长和姊姊了。”
她说着似乎陷入了回忆,“晔儿与阿囡出生之时,天边霞光正好,红了半边天,你父皇很高兴,说龙凤呈祥乃天赐祥瑞……只是没想到……”
“母后,”萧晟坐在床边,从宫女手中接过扇子,亲自为太后打扇,回应道,“儿子在您身边呢,您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
太后却仿佛没听见,喃喃道:“……大师说他们福气太重,盈满则亏……果然……”
“母后?”萧晟轻声道。
太后仍在喃喃自语。
“太后的药煎好了吗?”萧晟转头问侍立在侧的李嬷嬷。
“煎好了,煎好了,奴婢这就去端来。”李嬷嬷忙道。
待一碗药汤喂进去,太后终于躺在床上,陷入安睡。
李嬷嬷这时才小心翼翼道:“陛下,老奴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嬷嬷是太后的陪嫁宫女,看着萧晟长大的老嬷嬷。
萧晟看她一眼,依旧言简意赅:“讲。”
李嬷嬷便跪在地上,一字一句道:“陛下,太后娘娘这病,说是病,更像是魇住了,当初二皇子和大公主夭折,太后娘娘便是这种情状,神志不清、呢喃自语、惊梦盗汗、头痛无力,却查不出病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