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姜蕙需要做的,便是再添一把柴、加一把火。
“孙才人知道消息了?”她轻声问道。
“是。”庆丰低声答道,“各宫主子都在打探瑶华宫的事,慎刑司的路子不好走,但杜鹃从前是慎刑司伺候的,她给孙才人透些消息,倒不会引起怀疑。”
孙才人脸上的瘾疹好不了,又几乎死于“炎症不治”,在这后宫眼见的看不到未来了,再有杜鹃在一旁悄悄传些关于瑶华宫巫蛊之祸的消息,不难让她铤而走险,玉石俱焚。
而且,她也有这个铤而走险的本事。
当初在储秀宫,她能悄无声息将齐秀女的尸身放到冯萍萍床上,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晚菘系完竹帘,回到内室重新拿起针线,坐在灯下为姜蕙和大皇子缝制贴身衣物。
这时见几人谈话已毕,轻声对姜蕙道:”主子,当初发现那些偶人时,为何不直接替换了,反而要留着它们,让您凭白受了一遭委屈。万一慧安大师不反口,您可就危险了!”
她没有提干脆把偶人扔了的事,直接扔了,不过治标不治本。
姜蕙笑了笑,转而问道:“静安居士出身低微,又几乎被软禁在普罗寺,身边更有时刻监视之人,怎么能寻到机会给本宫传递消息,又有静圆师傅帮忙递信呢?”
“当然是因为普罗寺有人助她一臂之力。“顿了顿,她又道,“静安居士出身低微,是民间采选入宫,如今不过年近四十,慧安大师八十余岁,这两个人之间,或许有些关系。”
虽说没有静安居士,姜蕙也能过了这一关,但此事借了静安居士之力也是真的。静安居士如此帮她,当然不是好心,不过恰好也是太后眼中钉罢了。
“至于那偶人……”姜蕙眸中冷色一闪,“直接替换?替换成本宫和年儿?陛下不是傻子,若慈宁宫的人如此表演一通,在瑶华宫挖出来的却是本宫与年儿的偶人,陛下会怎么想?”
晚菘已经明白姜蕙之意,轻声道:“陛下会想,定是主子您发现了慈宁宫的动作,故意将计就计,这样一来,您自普罗寺回宫后生病,也可能是故意为之,往后您若是再有病痛,陛下也难免怀疑真假。”
“没错。”姜蕙颔首,“若是如此,即便慈宁宫是先出手那个,可本宫有此举动,陛下也不会全心全意偏向于本宫。”
“但您在那些偶人之下再添上您与小主子的偶人就不一样了,”晚菘适时接口,“先挖出慈宁宫埋的偶人,再挖出真正深埋在下面的木盒,在陛下看来,就是明显的嫁祸了!”
姜蕙微微一笑:”也要感谢太后娘娘是位信佛的虔诚之人,到底不敢把自己的偶人眉心正门插上银针,让这出戏更真了一些。“
山楂听得目眩神迷,脸上全是崇敬之色,学着往日姜蕙教导自己的思路想了一圈,提出疑问:“主子,可陛下难道不会怀疑慧安大师为何改口吗?”
“慧安大师德高望重,是李嬷嬷极力说服陛下请进宫内之人,且与本宫无半点关系,在普罗寺中时,本宫也并未与慧安大师得见,陛下再疑,也疑不到本宫身上。”姜蕙淡淡。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倏然雷声接连炸响,姜蕙坐起身来,吩咐秋葵道:“去把年儿抱来,雷雨天,他竟也没有哭闹。”
秋葵福身而去,山楂笑眯眯道:“不怕雷雨,小主子是有大福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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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重华宫。
重华宫原是后宫里数得着的精美宫殿,距离皇帝就寝的建章宫也不远,可如今,住在这里的两位小主一位禁足,一位卧病,在伺候的宫人眼里,这重华宫便成了不吉利的去处了。
暴雨没有停歇的意思,画眉一身雨水,贴着墙根,借着夜色里树木掩映,悄悄回了缀霞轩。
她轻手轻脚开了正屋的门,也不点灯,站在门后将身上的太监服饰脱了,又拧干中衣袖口衣摆的雨水,正要往内室去,便听到孙才人的声音。
“画眉?”
“主子,是奴婢。”画眉低声应了,转过围屏,进了里屋,夜色里隐约得见孙才人正倚靠在床。
“怎么样?有没有被人发现?”孙才人的声音有些急切,也不复从前的灵动娇俏。
“主子放心,外面下着暴雨呢,值夜的宫人都躲在屋里,路上没人。”
画眉在黑暗中小心凑近床榻,将怀中一只瓷白色细颈瓶递到孙才人手上。那细颈瓶的瓶口塞得紧紧的,只有些微甜香浸在软木塞中。
“而且,这东西是老爷从大理寺地牢的犯人手中拿回来,又被您偷偷带走的,有它在,纤羽阁的人都睡死了,发现不了奴婢。”
孙才人捏住这瓶子,低低笑了一声,反手握住画眉的冰凉凉尚带着湿意的手,又问道:“杜鹃还在耳房睡着?”
画眉回握住她的手,点头道:“奴婢今夜值夜,杜鹃一个人睡在耳房,刚奴婢去看了一眼,她还睡得沉呢。”
“好。”
孙才人又道:“你快去换身干净衣裳,那件太监衣裳拿去偷偷烧了。”
画眉却没有立即听命,反而忧心道:“主子,您真要这样做吗?”
孙才人沉默半晌,压着嗓子,恨恨道:“我如今这个样子,还有什么指望?与其茍延残喘,不如拖个垫背的,我才不会像阿娘那样,真就干干净净死了,留爹和那个贱人在世上快活。”
“小姐……”画眉不由得换了称呼,伸手扶住孙才人瘦弱的肩膀,声音带着泪意,“不管怎样,奴婢永远和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