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公子说到此处,潸然泪下,崔少卿递上一块帕子,他擦了擦,勉强止住抽噎,继续说道:“尸体被烧的面目全非、惨不忍睹,我说什么也不敢相信那是父亲,然而尸身上的扳指又实实在在是父亲的……我不敢相信父亲就这么没了,堂兄你必须要抓住凶手,替我父亲报仇雪恨!”
崔公子口中的堂兄即是崔少卿,发生这种事他心情也不好,见到裴缜沈浊来了,忙进行交割。并对崔公子讲:“我为避嫌,不能亲自调查此案,这两位是我的同僚,你全力配合他们,我进去看看婶娘。”
裴缜和沈浊先去看了尸体。
仵作已验完尸,尸体停在大堂,上面盖着白布。裴缜上前掀开才布一角,尸体周身被一条锁链紧紧锁敷,持续烈焰焚烧下,尸体与铁链熔为一体,难分难解。尽管如此,仍旧可以看出尸体的挣扎扭曲之态。
明明是艳阳天,沈浊却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活生生给烧死,真够狠的。长安城最近是怎么了,尽出一些变态凶手。”
裴缜未置一词,他缓缓站起来,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忧愁之态溢于言表。骤然间,一阵清风吹入堂内,掀飞尸体上的白布,一股熟悉的味道钻入鼻孔,裴缜不禁眯起双眼,问身旁的沈浊,“你闻到没有?”
“闻到什么?”
“花香。”裴缜说,“曾出现在戚将军尸身上的花香。”
被他这么一说,沈浊用力吸吸鼻子,“邪门了,还真有一股花香。”转头问崔公子,“附近种花了吗?”
崔公子道:“廊下种了些月季。”
裴缜沈浊于是移步廊下,月季品种甚多,香气各异,依次闻下来,均无他们所要找的香气。
裴缜只得暂时放下,提出要到崔监正的书房看看。崔公子将他们引至书房。
书房布置雅致,房中挂满书画,屏风、案几等摆设皆是紫檀所制。博古架上供着玉瓶瓷器,桌案上陈着文房四宝。白玉狮子镇纸下压着一副墨宝,想必是崔监正亲笔写就,字迹疏朗开阔、劲挺俊秀,不输颜柳。
崔公子看见那字泪流不止:“这是家父生前最后一幅字……”
裴沈二人劝他节哀。崔公子勉强拭去泪水。
房间并无特别之处,转了一圈正要离开,裴缜猛然刹住脚步。
“怎么了?”走在后面的沈浊收势不住,险些迎头撞上。
裴缜不答,自顾走到几副画前,“这些似乎都是名家之作。”
“父亲喜爱仕女图,收集了不少当世以及前朝的名家之作。”
“既是名家之作,不知这幅画出自哪位隐世高人之手?”裴缜指着其中一副柔丽曼妙的画作问。
沈浊顺着裴缜的手看过去,见那仕女图的落款是位叫碧落仙子的画师,也跟着好奇起来,“是啊,满屋子名家,数这副格格不入。”
“这副画虽比不了名家画作,却是父亲的钟爱,日常拂尘皆由父亲亲自来,从不假下人之手,至于来历,小生也无从得知。”
“这幅画我可以带走吗?”裴缜忽然道。
“此画与案子不发生关系,裴寺丞要它作甚?”
“发不发生关系还不好下结论。”
崔公子脸色阴郁地取下画,在他看来,裴缜要这画不是为了查案,而是借查案之名中饱私囊。
裴缜岂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当下也不屑解释,接过画告辞出府。
短短几日,接连两位朝廷命官遇害,大理寺的压力可想而知。
房少卿悄悄把裴缜叫到一旁,询问他对此桩凶案的看法,裴缜也不藏着掖着,如实说道:“下官认为此案系连环凶案,应与戚将军的案子并案处理。”
房少卿眯起眸子:“两起案子作案手法天差地别,全然不似一人所为,裴寺丞何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裴缜道:“暂时只能归结为直觉。”
“办案依靠的是证据,哪能凭借直觉。若官员仅凭直觉断案,该制造出多少冤假错案。”
“除此之外,两处案发现场皆出现相同味道的花香,委实蹊跷。我认为可视作此凶手的一种标记。”
“花香嘛,谁家不种花。有花香不足为奇。”
“此花香香味独特,绝非寻常的月季、芍药之香可以比拟,房少卿——”
房少卿已经不感兴趣了,拍拍裴缜肩膀,“裴寺丞还须多在实处下功夫,别整这些虚无缥缈的,既不能锁定凶手又不能拿来当证据,委实不智。”
说教完裴缜,转头跑去杜正卿身边。杜正卿正与崔少卿谈论案情,见他来让他也说说看法。房少卿遂挺直腰板,郑重其事道:“下官认为此案系连环凶杀案,应与戚将军的案子并案处理。”
二人对房少卿的说法大惑不解,崔少卿不禁道:“戚将军案的凶手不是已经招认了,既然凶手伏法了,如何还能再出来杀人?”
“先前是本官误判了,细想想张柳二人谋杀戚将军的动机不够充分,证据也不充足。仅凭口供不足以作数。必是王狱丞打狠了,他们被屈打成招。”
“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崔少卿无语道。
杜正卿沉思道:“两起案子作案手法全然不同,文直如何认定是连环凶杀案?”
房少卿字正腔圆道:“两起案子的作案时间发生均在子夜,受害者身份又都是朝廷命官,虽则作案手法不同,但凶犯的狂妄一脉相承。因此本官大胆推测,此案系针对朝廷命官的连环凶杀案,以凶手的作案速度来看,很快会有下一起。”
杜正卿惊呼:“文直,不可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