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明怀镜紧紧捏了一下手腕上的红绳。
雷通见状,就要上前去抚他,但明怀镜只是轻轻摆手,示意不用了。
此事到此,便也勉强算作揭过,罗述合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白承之脸色已经十分不妙,最后也作罢。
众人正要舒缓下来,却突然听得“咚”一声闷响——
只见明怀镜蜷缩在地,不省人事,鼻中甚至隐约渗出鲜血,竟是晕倒了!
明怀镜一开始觉得身上有些累,却没做好眼前一黑的准备,这一下,脑中便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死了?
对于晕倒这件事,明怀镜已经逐渐变得轻车熟路,只在梦中挣扎了一会儿,便慢慢清醒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便是红色的床顶,此时房中昏暗,实打实的安静,其他人应该已经不在这里,明怀镜微微侧头去看,眼前的人影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雷定渊,正背对着自己,似乎正在拧干湿帕子。
明怀镜想要动一动,身上却没有力气,但雷定渊此时却是感受到了涌动的气息,转身便看见明怀镜正静静看着自己,就赶紧过来扶着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沿上。
此时,偌大的房中只余二人,不再有方才的喧闹无比。
明怀镜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雷定渊默默道:“你太累了。”
闻言,明怀镜摇头苦笑:“你不用瞒我,我现在的身体,是不是差得要命?”
雷定渊并不回答,只是紧了紧明怀镜的手,半响才道:“只是太累了,睡吧,我在这里。”
明怀镜却睡不着,他觉得此时心中似乎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明,却又觉得一切都是雾里看花。
雷定渊见状又道:“你很久没吃东西了。”
是了,明怀镜这时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体不比仙体,虽会辟谷,但仍然是会饿的,更何况是身体不好的时候,但他却绕开了这个话题:“我是不是害死了很多人?”
还没等雷定渊答话,明怀镜随即又自顾自说了下去:“父亲,母亲,曾青,现在又是来封门铺的修士”
雷定渊很少打断明怀镜说话,此时却有些急不可耐起来:“天帝天后是因为天界内斗一事,才遭此劫,至于封门铺,斩妖除祟本就是他们自己所选,怪不得别人,更不是因为你。”
明怀镜轻轻点点头:“是我自作多情了。”
半响,只听得明怀镜再次轻声开口:“你有一天,也会像他们一样吗?”
但这问题一出口,明怀镜就觉得自己问得真蠢,雷定渊这样的神仙,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死了?
所以,他又自己否认了自己的话:“我傻了,你当这是做梦时说的胡话吧。”
雷定渊坐在床边看着明怀镜,即使现在明怀镜只是在看着自己的手,仿佛过了百年,只听得雷定渊稳稳开口:“不会,你身处之地,我心向往之。”
封门异变·十四
房中茶气氤氲,分明只是一壶茶而已,那香气却弥漫缭绕在整间屋子里,浸得人心中湿漉漉的发痒。
明怀镜一梦醒来时,已经迷迷糊糊不知是什么时候,只听得抚仙楼中声响各异,混杂在一起,却是与普通酒楼没什么不同。
一晃神,恍如隔世,雷定渊坐在床边时,仿若又回到了百年前的天界。
两人所在的厢房几乎在抚仙楼之顶,声音传到屋中已然缥缈,雷定渊说完话后,明怀镜手中动作轻微一顿。
这一切都被雷定渊看在眼里。
明怀镜并不是什么都不想,但也的确一直不回答,而雷定渊也并不着急要得到一个答复,只是这样安静地看着他。
就这般过了良久,只听得明怀镜突然开口,声音低低的:“可是,我有一天也会死的。”
雷定渊不说话,明怀镜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头来正视着他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有一天也会死的。”
没有悲伤,没有难过,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明怀镜的神色非常平静,就像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原本,他已经做好了听到各种回答的准备,譬如“我会找到办法”啦,“没关系”的安慰啦,一个拥抱,亦或者是长久的沉默?——这倒是很符合雷定渊的性子。
明怀镜心道:“大概也就这些了吧。”
随即,他听见雷定渊说的是:“那又如何?”
剎那间,明怀镜脑中嗡鸣,下意识就要说话,却只见雷定渊淡墨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就像在看天上一轮皎月,再道:“那又如何?”
“真奇怪,”明怀镜看着眼前这人,心说,“这人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但怎么每次都能让我不知道该怎么接呢?”
此时,屋外却是传来十分礼貌的“咚咚”声响,有人在敲门。
两人闻声,雷定渊便收回了目光,微微偏过头去,明怀镜笑着无奈摇头,雷定渊只微微侧头,提高声音道:“是谁?”
“是我,雷门主。”雷通连忙回答。
雷定渊站了起来,一挥手,门便打开,雷通正站在门外探着脖子,一看面色竟然还不错的明怀镜,就十分响亮地拍了声大腿,高兴道:“明公子,你没死啊!”
明怀镜本来准备抬起手打个招呼,闻言不由得歪头一挑眉,耸肩道:“我应该死吗?”
雷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明公子你之前的脸色白得吓人,我还以为”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明怀镜脸上慢慢带上揶揄的笑意,随即恍然大悟道:“明公子,你这是在逗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