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怀镜并不再说什么,只深深吐出一口气,淡淡白雾在将要破晓的夜色中散开,好像要将过往种种都在其中散尽才好,他连身形都不再挺拔,逐渐塌了下去,疲惫道:“我有些累了。”
“父亲母亲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雷定渊眉头微蹙,一摇头,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由远及近中气十足的一声打断了:“各位好哇各位好哇——天渡楼真是来迟了,该罚该罚,哎呦!明公子怎么——雷门主!雷门主巧遇!”
此话实在是颇有天界作风,明怀镜一听便不自觉皱起眉头,但很快就压了下去,抬眼一看,只见一身着华衣的中年男子,身后还带着穿着相似的乌泱泱一大群人,正朝着自己方向走来。
明怀镜瞬间便警惕起来,雷定渊即刻起身带着明怀镜几步跨上石阶,站在大殿外,立于明怀镜身前:“巧遇,钱吴楼主。”
钱吴楼主嬉皮笑脸,闻言微不可查地一顿,似是对“钱吴”二字有些不满,但面前立着的是雷定渊,于是眨眼间便收起了不满的心思,嬉皮笑脸道:“雷门主受累了,不知遇到什么难处没有?”
雷定渊皮笑肉不笑:“钱吴楼主,是否对八千明极有何误解?”
钱吴一听这话就不敢再继续接,几声“没有没有”就赶紧将此话头揭过,转而向着明怀镜:“明公子,天渡楼此番来迟了,没能尽到保护明公子的责任,在下及身后众人,尽来请罚!”
只见钱吴使劲朝着后面打手势,随即便听见其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声响:“对不起!!!”
明怀镜一头雾水:“?”
雷定渊面若霜雪:“。”
明怀镜没想到自己在短短一天之内竟能发出两次同样的疑问。
这谁?
动静实在是太过巨大,四周正在忙碌的众修士都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向这边看,但钱吴却丝毫不觉尴尬,一双细长眼目光灼灼地盯着明怀镜,似乎十分期待明怀镜接下来的反应。
明怀镜站在雷定渊身后,不语,略往后撤了一步。
钱吴却置若罔闻,竟迈了一步上前,原本还看得过去的脸,此刻笑得仿佛能挤出一碗油来:“明公子此番被贬凡间,实在是上面那群不义,不过明公子不必担心,天渡楼已准备上好的住所,只需要明公子点头,便可随我等入住天渡楼。”
雷定渊看着钱吴动作,回首示意明怀镜不要担心,随后对着钱吴冷笑:“钱吴楼主,这是当八千明极无人了?”
钱吴额上已有些许冷汗冒出,却仍不死心,心中盘算一番,咬牙道:“误会误会,在下当然知道雷门主曾是明公子贴身护卫,但八千明极如今只能待在凡间,不也是因为当年明公子在下也是考虑到这关系有些尴——欸!欸欸欸!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只听得“噌”一声,一道剑光瞬间划破钱吴脖颈,丝丝鲜血冒出,定睛一看,竟是雷通。
雷定渊背手立于原地岿然不动,雷通不知何时来到此处,面色十分不善,出口便是嘲讽:“钱吴楼主,雷通依稀记得,从前你见到我们雷门主,说话不敢超过半句,今天这是怎么了?”
钱吴的笑容已经有些挂不住:“我这也是为了明公子好”
雷定渊居高临下地看着钱吴,一字一句开口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为他好了?”
闻言,钱吴终于不敢再言语。
这一来二去,明怀镜虽然仍然没弄清来者何人,但也大致知晓来者何意,于是站了出来:“多谢钱楼主好意,怀镜心领,但实在不必了。”
明怀镜既然都已经发话,加之雷定渊这么一道天堑横贯,脖颈处还有冷剑,钱吴咽了咽唾沫,点点头。
雷通瞬间就变了副面孔,撤剑笑道:“钱吴楼主,大门就在你身后,请。”
经此一番,钱吴又带着天渡楼乌泱泱一群人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待到最后一人踏出门外,雷通嘴角一垮扭头便走,嘴里骂骂咧咧:“我呸!真是虚伪,还‘请罪’,没请到明公子就走,也不知道留下来帮忙收拾尸体!”
明怀镜心道方才那把剑横在钱吴脖颈,换成是谁恐怕也不敢再留下,但转念一想,还是未说出口,而是问道:“这天渡楼,究竟是何来头?”
雷定渊解释道:“在你即位天帝后不久建立的组织,对外宣称不论修士或是普通人,皆可入其楼下修炼,但其实只会接受修仙世家或权贵大族子弟。”
雷通又要被叫去做事,准备离开时听见这话,便评价道:“表里不一,趋炎附势,虚伪至极!”
明怀镜有些疑惑:“那么,如此说来,我这样一个被贬的前天帝,又何德何能让他们这样做呢?”
雷定渊凝视着苏氏大门牌匾的位置,沉默良久才开口:“凡人成神途径,你可还记得?”
明怀镜颔首:“凡人死后,去往地府结算生前阴德,由阴德高低决定轮回走神仙道、人间道亦或是畜生道。”
雷定渊转过身来:“但如今神仙界已是许久未有新神入位,其中问题,由来已久,非是你我所能撼动,但天渡楼是想要打通这条路的组织之一。”
可天渡楼只接收世家子弟。
如此这般,明怀镜便恍然大悟。
雷定渊深深看着明怀镜:“他们想要让这条路重新流转起来,原本无可厚非,但此番来纠缠你,还是在这种节点上,是想要给天渡楼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明怀镜抬眼看着将出未出的太阳,有些无奈:“他们想借我的名头,但究竟是为我抱不平,还是为他们打江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