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安抚民心这种事,关泰初出面就不如谢虞琛的效果更好,更有说服力。因此,这几天谢虞琛几乎将东山州所有受灾的地方都巡视了一遍。
天气雨多晴少,道路又泥泞,路程的艰辛可想而知。不过效果也是显而易见。
这半个月里,哪怕是条件最艰苦的时候——常平仓的粮草不够,调度的粮食又因为暴雨延误了几日。赈灾的粮食短缺,东山州也没有发生任何暴动,或是类似民变一类的不安定之事。
灾民们都坚信谢虞琛和官府不会放弃他们,甚至还自发组织百姓维护起城中的防务。
“等到水患结束,公子打算如何处置城外那些临时安置的百姓?”
这段时间跟着谢虞琛四处赈灾,对方的一言一行众人都看在眼里。
关泰初等人或许没什么特别的感受,最多觉得对方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凶残暴虐。毕竟他们都以为眼前的人就是那位位高权重的巫神大人。
但周洲等人心里却清楚得很,现在被万人敬仰的巫神,其实和他们大人没有半文钱关系,而是一个出生不详、浑身透露着神秘的人。
这段时间,谢虞琛安抚灾民是并不是一味地表现出和煦宽容之态,而是恩威并济,既能让百姓踏实,又能震慑到其中心术不正之人,让他们不敢妄动。
这其中的尺度拿捏得正好,就好像他生来就知道应该如何去做似的。
包括周洲在内,谢虞琛身边的内卫对他的态度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这点谢虞琛看得清楚。
没办法,中华历史上下数千年,那么多有参考价值的事例和人物摆在那里,他只要用心去看。
学习、模仿、因地制宜、融会贯通……
现在谢虞琛治理起东山州水患,不说是得心应手,那也算是有模有样。
周洲本人对谢虞琛的态度,相比起在宝津渡的时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在船上的时候,连窗户坏了他都只当做没看见,直到乌菏吩咐才不情不愿地派人去修。
但现在,别说是窗户,谢虞琛揉一揉眉心,周洲那边安神香就已经点上了。
遇上谢虞琛视察粥棚、安置点时,不管对方什么时候回到马车上,周洲都煮好了一壶冒着热气的姜汤等着他。虽然味道一般,但驱寒暖胃的效果却极好。
……
这样周全的安排平日里更是随处可见,要不是周洲在面对内卫时仍是那副横眉竖眼的模样,内卫们都怀疑他们的首领莫不是被什么鬼魂狐妖的给夺舍了。
真是奇哉怪哉。
周洲本人却不当回事,俨然有从“乌菏毒唯”发展成为“谢虞琛死忠粉”的趋势。
接过对方递来的热毛巾,谢虞琛抹了一把脸,慢吞吞地说道:“房舍重建还需要一些时日,况且东山州的财政实在不丰,土地又贫瘠,组织百姓开垦荒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成效……”
伴随着谢虞琛的分析,周洲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他心道:公子说得对,赈灾只是一时的,灾后如何重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暂时的想法是以工代赈,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好的计划。”谢虞琛看向周洲。
毕竟在这方面,他本人算是外行,周洲常年跟在乌菏身边,应该见过不少类似的事情,比他更有经验才对。
“以工代赈倒是不错……”
周洲没想到谢虞琛会突然问起自己的看法,愣了片刻才斟酌着开口道:“丰庆九年,安梁府发生水患,大人也是用了这个办法。”
“哦?”
现在是庆丰十三年,也就是说早在四年前,乌菏也才是个十九岁的少年郎,便已经担此重任了吗?
谢虞琛起了一点兴致,坐起身子看向对方,“你仔细讲讲?”
周洲点了点头,回忆着当时的情况,悠悠开口:“当时大人奉命前往安梁……”
“前安梁府尹赵思诚贪污朝廷调拨的救济银,隐瞒谎报灾情。等到大人到达时,整个安梁已是饿殍载道,平地水深数尺,城外一片汪洋。”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即使数年过去周洲还是心有戚戚。
地势低洼的地方全部被洪水洗刷过一遍,近乎十室九空。
好不容易躲过水患的百姓又拿不到赈灾的粮食,什么易子而食之事,更是时有发生。
路上遍地都是尸骸,有被水淹死的,有生生饿死的,还有因为起义被官府打死的流民。
无人掩埋的尸体腐烂生蛆,引来蝇鼠啃食都是小事,更重要的是随之爆发的疫病。
……
用“人间炼狱”四个字形容都不为过。
直到乌菏带着粮食、草药和郎中抵达了这片暗无天日的地方。
茫茫苦海,乌菏玄衣纁裳,银发如瀑,如神祇降世。自此晨光破晓,一片灿然光亮。
谢虞琛虽然不曾亲眼所见,但也能根据周洲的描述想象到那个画面。
对于安梁的百姓来说,不论乌菏在别人口中是如何杀人如麻、暴虐无道,但在他们眼里,乌菏就是无边黑暗中的第一抹希望。
“再然后呢?”
周洲略过那几个月不眠不休地操劳,又讲起平复灾情之后的事来。
“等到灾情被控制住后,安梁的一众官员也都已斩首,大人便开始安置流民。当时大人也说了和公子一样的话,说要以工代赈。”
“除了官府兴建堤坝、开挖水渠以外,大人还召集起当地的世家,告诉他们以如今的境况,许多流民无家可归。若是借此机会修建祖宅祠堂,只需给他们提供饭食住处,便可雇佣他们做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