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悟啊,是那个明明近在咫尺却总也觉得遥远的悟,是那个明明日夜相伴却总觉得时间不够的悟,是他恨不得将之揉进心脏珍藏起来的悟……是悟在流泪。
为什么会哭啊,悟?
天子很想抬起手,给悟擦一擦眼泪,可是他的手臂好沉,怎么也抬不动。
好冷啊,悟。
他用眼神说,抱紧我吧,悟。
可是悟却冲他笑了一下,低头,凑近……
不,不行!
虽然过去的记忆模糊不清,可是天子一直固执地认为,这副在酒池肉林中沉沦过的身体,这副被庸脂俗粉拥抱过的躯壳,十分地……肮脏。
而悟是那么干净、那么纯净的一个人,不,他就像最为澄澈的冰雪,是他只可远观的神明,他绝不允许干净的悟被肮脏的肉△体玷污,即使那个人是他自己。
所以,不论流言蜚语如何天花乱坠,人间天子从不允许自己失态,即使悟不在意,即使悟主动来亲吻他的头发额头和耳朵,即使他已经欲△火焚身恨不得将悟拆吃入腹,他依然会凭借他对神明的虔诚,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他,推开他,再深刻而又遥远地渴望着他。
谁会相信,天子与“妖妃”在每个深夜相拥而眠时,仅仅是在彼此的怀抱中汲取温暖和美梦;谁能想到,他们之间最亲密最失控的一次接触,也不过是“妖妃”在抚摸天子的脸颊时,指尖碰到了他的嘴唇,于是天子咬住了“妖妃”的手指,舌尖在他的指腹上流连忘返。
其实天子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在向着光明的悟靠近了,因为他已经如他所言将心分成了两半,并将其中一半——但其实是全部——分给了悟;然而不配的是这副身体,这副被悟小心翼翼从碎片中牵引出来,重新感受到春夏秋冬冷热酸甜的人类的身体,配不上他的悟。
假如他们能早一点相遇就好了,在世界还干净的时候,在他还未被污染的时候……
这一次,天子依然想要躲开,想要像从前无数个日夜那样明明想靠近却依然坚定地躲开,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和时间去躲了。
于是颤抖的嘴唇和冰冷的眼泪一起,跨越了无数次日升月落的久远时光,终于贴上了天子染血的嘴角。
夏油杰猛然睁大了双眼。
——悟!
是因为失而复得的狂喜吗,心脏却比刚才更痛了。
是因为第二次死在悟的手上吗,心情却比上一次更加不舍。
在这个充满了血腥的初吻当中,夏油杰突如其来地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最痛的人,并不是自己。
原来最痛苦的事,并不是自己所以为的“亲手杀死悟”。
而是……
最痛的,是被留下的那个。
最痛苦的事,是他所在乎的人在痛苦。
当年他如愿借着悟的手获得了“安宁”,虽然没有真的离开这个恶心的世界,但在当时,他是毫无遗憾的。他知道悟或许会因为这件事而痛苦,但那应该是暂时的,因为悟那么强大——悟是最强啊,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