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扇徐徐摇:“你跟一个背着书?包从学校过来的小孩子讲什么定下来?你喜欢定,你自己定了十七八个,怎么也没定出结果来啊?”
阿嬷是打年轻就厉害,就是孩子?王,在座这群叔伯,小时候跟在阿嬷后面捧裙摆,长大跟在阿嬷后面讨生活,现在日子?好过了,尾巴翘了,照样得被劈头盖脸地训。
孟三叔嘿嘿笑,恼是不恼,早也习惯了,就是不太明白:“梅姐不是说了,两个孩子?要处一处嘛。”
“你哪个字听不懂的?回去吃本字典再?出门,”阿嬷白一个眼过去,“现在有的人讲恋爱,是比我们以前玩过家家还开放,以前过家家,是一个爸一个妈的三口之家,现在不知道?几个爸几个妈,恨不得凑成一台戏给人看?,对我讲的就是你孟老三。”
“哎呀,梅姐——阿梅——”孟三叔是真没办法了,老脸都快跌没了。
“我看?孟揭是个好孩子?,是介朴和Charlie教得好,孩子?两个处一处,那?是高兴的事情,”阿嬷轻飘飘撂下了蒲扇,带着点笑一个个看?过去,“谁都不要给我扫兴。”
孟爸爸也打圆场:“老三,注意点分?寸,晏晏是女孩子?。”
这句话落,就彻底绝了孟三叔起哄的架势。一轮茶过后,孟三叔转脸,跟大家一块儿说起茶楼的买卖了。
他?怵谢听梅,是出于情理身份,谢听梅不可?能因?为三两句话跟他?翻脸,敲打敲打两句么,又不掉块肉。
但?孟介朴不一样,那?是他?们孟家这代的话事人,是能两句话拿掉他?一条街铺面的人,他?连反嘴的欲望都生不起。
这之后,话题转了几个圈,晏在舒跟前也转来一盘桃肉,正是吃桃的好时节,桃香浓,肉质半软,咬一口?汁水四溢,佐一杯白茶,就又清又甜,她?挑着一片桃肉慢慢吃。
九点过,陆续送各位叔伯上车后,晏在舒和孟揭绕着水廊往回走。
这会儿天有点阴,一道?杈枝探出瓦面,水上流淌着抽象的阴影,鱼在摆尾,风在拂水,枝叶摇得莎莎响,哪儿都在动,哪里都静不下来。
晏在舒也静不下来。
刚刚在饭桌上,孟揭示意阿姨上茶点那?会儿,是在替她?解围吗?
是,但?那?也是在替他?自己解围。
其实这才是对的,是成熟而理智,且不违初心的做法,他?们保持着这种体面的态度,双方都能得到一张完美的屏障,隔绝了无意义的社交往来,等脊骨强硬了,羽翼丰满了,逆鳞长起了,就在某一个节点告别?,然后各自奔向自由。
但?晏在舒就是不痛快。
她?脑子?噼里啪啦转得特别?猛,既想俩人呛来怼去,互不顺眼的时候,也想最初在老洋房里撞面的惊悚,还想他?在台风天握上来的那?只手,全部走马观花一样地闪回,最后定格在他?握着笔坐在窗边的正经样儿。
躁。
心里边像盘了一团火,是这三周的相处让她?发现了乐趣。
原来,孟揭长了那?张脸,被撩得暗自隐忍的样子?比毒舌怼人的样子?好看?;
孟揭长了那?身段,打拳撂贼的样子?比慢悠悠打烟的样子?好看?;
孟揭长了那?脑子?,讲课题教作业的样子?比发表在物理学报上的文章好看?。
她?能看?,也该看?,这是双方心照不宣的共识。
可?今天这场家宴把之前的状态“啪”地打了回去,就像白骨精撞进火眼金睛,什?么和平乃至略显暧昧的生理反应都跟过眼云烟似的,在众目之下剔光了,只留一座白森森的骨架。
她?是为这不痛快。
就好像有了戒断反应一样,哪里都别?扭。
寰园里,阿姨正在收拾餐桌,见他?们回来就把晏在舒落下的包递上了,晏在舒道?谢,阿姨又收拾了一筐鲜桃:“妹妹带点桃回去,我看?合你口?味,特地挑的半软的哦。”
阿姨在孟家待了几十年了,前些年都待在碧湾,待在孟父孟母和晏父晏母新婚时住的那?房子?,而这几年,在孟妈妈驻外后,阿姨就在寰园和碧湾来回跑,都是打小见惯了的,他?们爱管晏在舒叫妹妹,管孟揭叫哥哥。
阿姨这边说着,眼力见儿也特别?好,直接把筐给了孟揭:“哥哥提,回去了记得放冰箱里,口?感更好。”
而后就出去了,晏在舒看?了眼时间,问?孟揭车钥匙放在哪儿,随后捎带着卡住了门,转头看?到孟揭,孟揭没拿钥匙,只是站在临窗的地方,徐徐地打了根烟。
“要搬走吗?”
细细的烟雾漫出来,又被临水的夜风揉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