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两对望,在时光的洪流中翻动着书页,使思绪掀起千层巨浪。
那时的小姑娘正是跳脱的年纪,不用功读书却天天惦记着偷懒,只剩下后面跟着追的乳娘,就这样,追了一年又一年。
乳娘上了年纪便也再挤不出奶水,随着小姑娘日日长大,她也是时候归乡安家了。
走之前,小姑娘哭哭啼啼的拽着她的衣角,哭喊道:“玉娘别走好不好。”
她心中疼惜,夫人难产而死,即使她身份低微,也陪伴着小姐从襁褓到孩童,夜夜啼哭都是她抱在怀里哄着,日日不吃盐只为了给小姐育出新鲜的奶水。
“小姐,您长大了,玉娘也老了。”
“老爷给您选了个丫鬟叫秋棠,小姐以后…可莫要再乱跑了。”
远处站着一个怯生生的姑娘,不过也十几岁的模样,却长得纤细瘦长,比小姐高出一头。
她笑着摸着阿清稚嫩的脸颊,转过身的那一霎那还是没忍住眼角的细泪。
玉娘膝下无儿无女,阿清是夫人留给她唯一的寄托。
她是个奴仆,从出生就是。
没有依靠也没有家人,可小姑娘会抱着她的腰肢撒娇,她拍着阿清的背脊,缓缓唱着儿歌,直到她熟睡。
马兰花,开山旁,我帮阿娘放绵羊。
马兰甜,马兰香,小羊吃了不找娘…
…
没有人会如此平等的对待她,只有小姐是她这破碎的下等人生中燎原的星芒。
她还是走了,背着包裹下了江南,在那里安了家,做些镇子上的杂活维持生计,一个人过活,也安稳平和。
在一个雨夜,她听到门口有啼哭的声音,出门一看,不知是谁将尚在襁褓的幼婴丢在那里。
孩子的嘴唇冻得发紫,嗷嗷待哺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婴孩时的阿清,便心生怜惜,即使自己过的拮据,也还是将他抱回屋里,一口一口的稀粥与奶水将他抚养长大。
她老了,也不识字,曾在小姐的书房中听阿清念叨过“言而有信”,她不知那字怎样写,只是盼望着她的孩童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看他娶妻生子,再结束这一生,也好。
后来的两人虽然清苦,但也过着互相扶持的日子。
言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即使年纪小,也在集市上卖生鲜的铺子里帮人干些苦力,一天能赚个十几文钱,回来给祖母买上一只热腾腾的包子。
可这样的光景只持续在那日的到来…
从外面回来的玉娘,发现家中来了一群人,他们二话不说开始砸东西。
她连忙上去劝阻,可早已年老体弱,只是大臂一甩就摔在地上起不来了。
为首的莽夫将她绑起,恶狠狠的拿刀抵着她的下巴。
她不知何事,大声扯着年迈的嗓音呼喊着求救。
“你是周家嫡女的乳娘吧,至元八年你在圆明园做过一碗玫瑰花蜜,现在再做一次。”
她愣住了,似乎知道此举冲谁而来。
“我不会做,也从来没去过圆明园。”
她的眼神无动于衷。
“老太婆,入土之前做件好事吧,别让大伙为难。”
随即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在这个世间,没有人会认为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而手下留情,人们为了金钱和欲望出卖灵魂,太过平常。
洪流一般的鲜血从口里蹦出,她的手被狠狠的踩在脚下,只为让她开口求饶。
“你他娘的,再搞下去就要死了。”
那大汉淬了一口吐沫在她身上。
“老大,上面的人咱们得罪不起…还是得想办法…”
此时,赚了十文钱的言儿买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跑了进来,却被这场景吓到两眼惊恐。
包子掉在了地上,染上了泥泞的尘土。
他看到奄奄一息的祖母躺在那群人的脚下,哭喊着跑过去。
“祖母…”
“快跑…言儿…”
她心急如焚,手臂被刀片划得血肉模糊,已经无力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