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阁楼中。
窗前站着的是身穿常服的帝王,双手放在身后,凉风习习,灌进衣袖。
魏舒玄单膝跪地,将今日在此营救瑶妃娘娘的细节一字不落的徐徐讲出。
“臣还有一事…”
“说。”
“臣…想向陛下请罪,常在鬼城中消遣的御林史侍郎裴玉,贪污军饷的账本已拿到手,但此人甚是凶残,奸淫妇女无恶不作,便被臣失手封喉,还望陛下落罪,臣愿受一切责罚。”
他清洌狭长的眸子里是有些迟疑的情绪,却还是说出口了。
窗前的帝王转动着手中的玉扳指,转过身说道:“你不像是此等潦草做事之人,裴玉为何而死,你老实告诉朕即可。”
面前的陛下是十年前就认下的主子,当那块黄金御牌递入魏舒玄手中时,他就已经列入了皇家的死侍,此生将血洒无名之地。
“周家的三小姐误闯了斗兽场,险些被裴玉玷污。臣…自愿承担一切罪责,还望陛下不要怪罪周姑娘。”
这完全不太像是魏舒玄平日的作风,字字句句都在维护那小孩儿。
“可是瑶妃的妹妹?”
“回陛下,是的。”
“那朕自然也不忍怪罪了,瑶妃平日里最疼家中的女眷,若是她的妹妹真出了事,心里定不会好受,如此一来,朕也难过的紧。”
帝王淡淡的说道。
“倒是…朕对不住你,让你做暗阁的阁主,整日里躲躲藏藏无法公示世人身份,斗兽场那样的地方进进出出,无疑是给了你再一次的打击。”
“陛下,您十年前将臣从那阴暗地牢中救出,臣就已命属皇家,即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魏舒玄暗中低眸,言语坚定,是大义凛然的接受,是早已做好随时殉死的决心。
昏暗中的帝王转过身去,衣袂飘飘。
“等朕铲除余孽,地下鬼城也将不复存在。”
“朕许诺你之事,也定会做到。”
从阁楼中走出的男子手牵缰绳,骑着黑马,路过那挂着木牌的斗兽场,从潮湿的尽头仍然能听到无数猛兽撕吼的声音夹杂着痛苦的尖叫。
夜里,这满含罪孽的地方春昼苦短,魏舒玄擡头的时候,漆黑的月色下,满天繁星,银河划破天际,这样的场景遥远又疏离,手上的缰绳被握紧,生生陷下了指印。
那年十五岁的魏舒玄,还以为此生再也无法看到这片宽阔苍茫的天宇了。
藏着血腥与痛苦的记忆闪过眼前,恍惚之间,他走进那看台,欢声笑语的呼喊声中,又看到铁笼边那个手戴镣铐的少年满身鲜血,将手里的短剑划破猛虎的喉咙。
因生母是低贱的女婢,遭魏家抛弃,大夫人将他扔在这里,与那些飞禽走兽拼命厮杀,只为了换来看台上那群穿着靓丽华服的贵族表演一场精彩的戏码。
斗兽场不是兽与兽之间的争斗,而是那群手无寸铁的奴隶与兽之间的争斗。
…
口中是浓重的血腥味,脚踝上的镣铐被碾磨着的是脆弱的筋骨,所到之处是腐烂的臭味,少年被一桶冰凉的水泼醒,苍白的脸上是不惧危难的反骨,腿上的伤口粘连着衣裤,是触目惊心的淋漓鲜血。
几日未进食的他努力挺起脊梁,微弱的靠在墙边,眼中满是一道道明显的红丝。
“死杂碎,一会儿该你上场了,我们的主子可买了你一万两的彩头,可要争口气,听见没?”
那面前的驿使穿的光鲜亮丽,大手拍着少年苍白的脸颊,一下又一下,就像是在逗猫猫狗狗一般。
他们是这个朝代里的文明人,而斗兽场里的奴隶是他们口中污秽的杂碎。
少年只是冷笑了一声吐了口血,闭上眼睛仰起脸,不知在想些什幺,浑身如漫天爬蚁掠过伤口,疼痛感已经让他有些麻木了。
这样的日子他过得久了,早已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