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今日没有戴眼镜出来,视线稍微模糊,她也透过火锅店明亮的灯光,看两个年少的背影,感慨道:“他们大了,我们好像老了!”
“怎么能不老呢,过完这个年头,我就要奔四了。”
“咱俩同岁,你老,我还能年轻不成。”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我听母亲说,阿柔这段时间放学都是由你送她,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林文不由地回想起母亲对她说的话。
程淑怡轻轻摇头,“一来顺路的事情,二来我们相识多年,阿柔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来到江城再次相见之后,我心中也是欢喜的,再者这孩子实属懂事稳重,让人见了,总是羡慕你有个好女儿。”
谁知林文听罢,陷入几秒钟的沉默,片刻后她才缓缓说道:“我一共有三个孩子,唯独对这个大女儿愧疚不已。”
这话程淑怡反驳不得,只能在一旁安慰,“阿柔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不大不小的年纪既能兼顾学业,也能陪伴在夏姨身边,如此,你在北城也能安心许多。”
“是啊,如果没有这孩子,我还真不放心母亲一个人在北城,可是老人年纪大了,总会想着落叶归根,不愿意再去陌生的城市生活。”
两人闲闲散散的聊着,直到服务员把食材准备好,呈上餐桌。不远处的江柔和陆衍才缓缓过来,落座。
“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回到江城了?”程淑怡招呼俩小孩吃菜的同时,问林文。
林文放下筷子,叹息道:“不是马上要元旦了吗?北城那边实在忙得抽不出身,所以便提前来看看,你呢,在江城生活这一段时间,感觉怎么样?”
“感受非常好,毕竟是自小生活的地方,虽然城市变迁,很多地方都与小时候不一样了,然而对这片土地还是有种熟悉感、亲切感,这个是任何城市都比不了的。”
“是啊,长大以后到过很多城市,走了很多地方,却始终没有儿时的乡间小路温馨热闹,身处在繁华的大都市之中,也只不过物质上的富足,精神上的空无罢了!有很多时候,都忍不住在想,若是少时没有离开家乡,没有看过繁华的世界,一辈子待在熟悉的地方,平凡又平淡的过完一生,想想,也不错。”
林文说这段话时,眼睛里流露出疲倦之意。江柔坐在母亲身边,明显地察觉到母亲这次来江城,心情十分低落。
江柔的手指紧握,又松开,紧握,又松开,持续反复这个动作不知道多少次。
最终也没有握下去!
“怕”字始终悬在她头顶,过往的创伤也始终不曾痊愈。
林文这次来江城,是回的匆匆,走的也匆匆。
隔日早上,江柔就亲自把她送到高铁南站。熙熙攘攘的进站口,身穿黑色羽绒服的林文看起来有些憔悴,“景家老太太也就这几天了,后面丧事再折腾一段时日,也就过年了,这次我看姥姥的身体比夏天好了一些,人也吃胖了,如此我就放心了。”
“嗯,”寒风冷冽,冻得江柔说不出话来。
“行了,外面怪冷的,好好学习,照顾好姥姥,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林文从江城走的时候,倒不是过于留恋,以至于江柔看到她的背影都有一丝洒脱。
雪不知何时下落,不一会的功夫,就往江柔深色的棉服上披了一层素纱。
江柔伸手,六角雪花滴落在掌心中,又融化在掌心中。
听说,当年她出生的时候,也是大雪飞扬,雪满京城!
生日
江城的雪雨总是相伴相随。
道路上车来车往,两侧的积雪早已被践踏地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等到江柔从公交车上挤下来,浅色运动鞋上啪嗒两下,沾染上点点黑星,好不容易烘干的衣服,也再次被雨雪打湿。
顶着一路风雪走到巷子口时,江柔冻得直达哆嗦。
她跺跺脚步,在门檐下方抖掉发梢、帽领上残留不化的积雪,推开大门走进去,意外地发现姥姥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择菜。
外面天寒地冻,厨房里温暖宜人,飘散着浓郁的香气。
姥姥见江柔进来,连忙催促她拿毛巾擦脸,然后又给她倒一杯热水,让她喝了暖胃,“球球一听到门外的动静,就兴奋地满屋子转悠,我呀就知道是阿柔回来了。”
江柔笑了笑,道:“姥姥,你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啊,也不多睡会。”
“我不困,你母亲也是,这一趟不打招呼的来,着急忙慌地走。”
“她可能想您了,不放心,就亲自赶来看看,”江柔换了几块煤,然后扶姥姥一边坐下,看地上一堆蔬菜、肉、水果,忍不住问:“怎么这么多菜?”
“傻孩子,真当姥姥年纪大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今天是你十六岁的生日,姥姥怎么能忘记呢!”
手停顿在半空中,江柔的目光凝聚在一串品相良好的红富士苹果上,她把手不自然地放在苹果上,水珠在眼眶里打转。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说我怎么可以躺在床上睡懒觉呢!我提前让你张叔叔进货的时候帮忙订购一些蔬菜、肉啊,早早送过来,我昨天还特意去你最喜欢吃的蛋糕店订做了一个大大的奶油水果蛋糕,让他们上午十点送过来,我们祖孙俩个,再加上一个球球,关上门来好好庆祝庆祝。”
原来这世间真正爱你之人,是不会轻易错过你的任何幸福时刻。姥姥这一年忘性很大,很多过往的回忆都忘记了,但是她没有忘记围绕她膝下的外孙女的生日,没有忘记准备生日蛋糕,没有忘记江柔很喜欢吃甜食。一切与江柔有关的事情,她都没有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