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靠岸的餐桌上,江柔漫不经心地搅拌餐盘里的凉粉,不知是她今晚没有胃口,还是老板娘手艺不佳,她总觉得粉难吃得厉害。
于是,一勺辣椒接连一勺辣椒的添加,直到凉粉变成红通通油辣辣的辣条粉,她才就此作罢,然后秉着粒粒皆辛苦的原则,一筷子一筷子吃下去。
“咳……咳咳……”椒麻椒辣的辣椒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
江柔始料未及,转身对着无人的地方,不停歇地咳嗽着,到了最后,喉咙都被她咳得干疼。
忽然一瓶冒着寒气的纯净水出现在眼前,一只修长的手在轻轻拍打江柔的后背,直到江柔不再撕心裂肺的咳嗽,胸腔里的气息缓了下来,陆衍才收回手,嘴角微笑地看着江柔,“知道自己不能吃辣,还放那么多辣椒油。”
江柔双眼泪花,她在心里震惊陆衍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同时,忙着打开拧开口的瓶盖,咕噜咕噜喝下一大口水,接过陆衍再次递过来的纸巾,擦净嘴角残余的水渍之后,她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一个人吗?”
“他可不是一个人,他还有我呢。”这时,一名个子看起来拔高,身穿黑色宽松t恤,斜跨着黑色背包的男生走到江柔面前,他微微低头,用那双泛光泛彩的桃花眼细致地打量江柔。男生的五官很帅气,却不是陆衍那种端正端庄的干净帅气,而是带有一丝丝魅惑的邪气,再配上他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总给人一种“这人焉坏焉坏的感觉”。
他就是向天,是陆衍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也是江柔自小便相识的故友。
向天偏头,笑意盎然地说:“江柔,真的是你啊,起初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你好啊。”江柔侧身,对着向天招呼道。
向天极其会捕捉重点,一个“你”字,再加上方才陆衍的行为动作,他双手背后,身体稍稍后仰,眯起眼睛缓慢地问:“你们之前就见过面了?”
“见过,”陆衍善意提醒:“你再往后,掉下去了,我们不负责打捞。”
向天夸张地摇了摇头,“男人,见色忘义的男人,重色轻友的男人,有异性没人性的男人。”
陆衍用手肘撞了下他的肩膀,没有搭理他的胡扯,而是问江柔,“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吃饭?”江柔的家就在附近,家里面也有姥姥、母亲等亲人,可这个时间点,她一个人在这吃饭,太怪异了。
风起而过,裙摆舞动,江柔无意识地捏了捏手指。
姥姥常说,“我家阿柔是个好孩子。”可江柔自知她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好孩子怎么会谎话连篇呢!她最会撒谎了,她说得谎言连她自己都相信的,可是这次她嘴唇轻启,看着陆衍关切真挚的眼神,到了最后,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下午她整理完厨房之后,日积月累起来的坏情绪一下子涌到心头,她很想发泄出来,又被脑海中所剩不多的理智压制下去。她看了眼时间,在厨房里简单把晚饭做好,便去房间拿着书包和手机走出家门,到巷子口同姥姥撒谎道,孙柠给她打电话,邀请她去家里玩,后天再回来。
两个姑娘玩得好,以前孙柠会在假期找江柔玩,时间晚了,便在家里睡一觉,这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姥姥也没有起疑。
江柔原本想转悠转悠,放松放松,到了夜晚就去附近酒店定个房间简单对付两天,等到她回去时,母亲也要离开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陆衍和向天。
短暂迟疑的功夫,陆衍盯着江柔闪烁的眼神,放低音量,小心谨慎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运动会刚发生摔伤的事情,难道潘文等人私下找她麻烦了。
空气里流动着湖面潮湿腥咸的气息,身后橘黄色的光线下飞舞着密密麻麻的小飞虫,老实说,这里的环境并非想象那般美好,但是江柔却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
渐渐地,一股奇异的电流在身体里乱窜,江柔眼眶里再次涌现出模糊的水雾,在眼泪即将滴落的瞬间,她忙着低下头。她咬紧下唇,有力地掐着掌心,试图用疼痛把泪水逼回去,但是可能空气中飘散的辣椒味太过浓重了,以至于她这次怎么都止不回去。
初夏的夜晚,堤岸旁的露天餐厅里,女孩穿着长至脚踝的蓝色长裙,外罩同色系的长袖衬衫,浓密的长发随着女孩低头垂目的动作滑落在肩膀前,然后她的眼泪像脱了线的珍珠般一滴滴砸落下来。
时隔多年,陆衍再一次看到江柔伤心的眼泪,脑海中的陈年旧事,不请自来!
当年那个抱住姥姥痛哭的女孩长大了,学会了默默无声地躲在角落哭泣。
只是那破碎的样子,让人看了,便心疼不已!
旧事
幼年时期,陆衍最后一次见到江柔,是在医院的一间儿童病房里。那时的江柔因为连续几天发烧致使体温持续性高热,患上了严重的心肌炎。
陆衍听查房的医生说,“幸亏孩子送来的还算及时,否则……”否则后面的话医生也许说了,也许被陆衍刻意性的遗忘了,总而言之,他不喜欢听到对她任何不利、不好的消息。
瘦小的江柔躺在蓝色病床上,鼻翼间带着有氧呼吸罩,她一只小手在输液,一只手在紧紧拽着她的救命稻草——姥姥,同时嘴巴无意识发出一阵阵喃喃自语。母亲告诉他,阿柔这是受到外界强烈刺激所导致的心里不安、惊恐的状态,用民间话来说,就是下掉魂了。
小陆衍走到江柔的病床前,把一只棕色小熊放到她床头边,“阿柔,你要快快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