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堂邑夫已经哭成了泪人,许久许久,他好似想起了什么,看着我道:“那我……主婚人,能不能请太子来,我怕我……”
“还想着成亲的事儿呢?”我说了这么多。我心中堵得慌,却一点也没有精力生气,反而笑了笑。“大傻子。”
“我会好好对她的。”堂邑夫还在坚定着誓言。
我白了他一眼,“太子是一国储君,国之根本,是人间的神明,你什么身份敢奢求这个体面,惠王给你主婚都是纡尊降贵,你疯了,你脑子……真是,唉,你好好读书吧,那姑娘你就别想了,你真不是那姑娘良人,别去招惹她,不然我真的阉了你。”
“可,我答应她了……”堂邑夫不想背信弃义。
“悬崖勒马吧赶紧!大汉家的良家子最是娇贵,这姑娘没让你轻易要了去,也算是救你一命,你若是真得手了,小命这会儿在不在还真不好说。你且把那姑娘找来,我与她分说清楚,那姑娘我要结识一下,守着这么一张脸,嘴巴又极其能说会道讨人欢喜,还能自持监守,这姑娘可以啊。”我不禁心生敬佩,又看了看作势要走的堂邑夫,叫住他:“等一下,把伤口处理一下。”说着我把药匣子扔给他。
“你不是说……”他一手接住药匣子,一脸吃惊又欢喜,又感动的样子。
“气话。”我顿了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么大一道口子,你爹娘泉下有知,该难受了。处理好了再去,再换身衣服,都是血,别吓着人家姑娘。”
堂邑夫红着眼,嘟囔了一句:“你胳膊上的那道大口子……你爹娘也难受啊,以后别这样了。”忽然想到,我的伤因他而起,复又坚决道:“长安,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去乱七八糟的地方,酒也戒了,以后一定好好读书,好好练武。”
“我信你。”
堂邑夫把魏宁儿带来,良家子出门大多要戴着围帽,平安从马场回来,见来了一个姐妹,开心热情的迎接,魏宁儿谈吐自然,不扭捏不做作,和平安互掀围帽见面,惊艳平安的美貌,却并不因此自惭形秽,不嫉妒,不夸张,只若君子一般,欣赏喜爱平安。我们沿着湖边散步。
魏宁儿说是她先选中堂邑夫的。
选中,这个词值得思考。我不做声,听她说完。原来她已经年满十四岁成年,她父亲病重,母亲在家中没有说话的地位,家中大小事都由兄嫂做主,她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妹妹。
汉家的良家子成年就要许配人家,不然就要缴纳罚金,富贵人家情愿缴纳罚金,多留女儿两年,可是兄嫂不肯给她交罚金,过年之前想着赶紧把她嫁出去。
去找官媒说亲,也都是只挑聘礼多的,不管人家品行如何,年龄多大,是否续弦。最终兄嫂看上一家要给儿子冲喜的富户。魏宁儿死活不依,兄嫂也不逼她,反正过了年,不缴纳罚金,户曹的差人就会带着官媒上门。
入宫
魏宁儿必须要在那之前把自己嫁出去。
她们家就在上林苑散落的庄子上,平时去河边洗衣服,会遇上学宫骑马射猎的学生。她说那些学生对她们这些良家子,也许是敬而远之,也许是不屑,总之从不招惹她们,更不理会有些女子主动的搭讪,对她们从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学宫那些天之骄子,她们是万万近不得身的,能谈婚论嫁,简直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有一次堂邑夫进庄子里采买家禽谷物,兄嫂狮子大开口,堂邑夫也不与之争执,扔下银子就走。魏宁儿不顾兄嫂反对,硬是追出好远将多余的银子还给堂邑夫。堂邑夫又不是一般的学宫学生,哪里能那般恪守纪律,定是言行平易了一些,甚至犯了油嘴滑舌的老毛病,魏宁儿觉得有戏,便有了一场机缘的拉扯。
“学宫里的公子,都是这世间最优秀的男子,文武全才,品行端正,家室高贵,随便一个做夫君都是顶好的,我做梦也是不敢奢求的。”魏宁儿温和的说着。
堂邑夫听着有些得意,不自觉挺了挺腰板。
“堂邑夫出身江湖,喜欢不拘小节,我料定他与你熟络以后,难免动手动脚。”我道。
魏宁儿顿了顿,我想围帽底下的她,应该是脸红的。堂邑夫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回头蹙眉看着我,示意我别什么都说,给他点面子。
许久,魏宁儿才开口道:“我是喜欢他的,他要,我也是想给他的,可是堂大哥是好人,我不能害他,无媒茍合到底法理不容,他是学宫的学生,我留心打听,知道他们纪律严明如同军法,好多人盯着呢,我兄嫂也不例外,若是有了首尾,他们最先跳出来生事儿,一定狮子大开口,无底洞一样,即便我力证,到时候也是说不清的。学宫的学生都不是一般人,背后关系复杂,被拿了把柄必受胁迫,一旦被人构陷,堂大哥是要下大狱判刑的,侮辱良家子的罪名是很重的,他不死一辈子也毁了,声名狼藉。
即便没有这些枝节,事后我们结为夫妻,这种事也会被人拿出来说嘴诟病,在我心里堂大哥是高洁如玉的君子,我断然不能让他染上这等污秽……其实,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我……我不想以此挟持他,我想给他后悔的机会,我,我能看出来,他其实是有些摇摆的,他喜欢我,但也没那么喜欢,我是可以感觉到的,可我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啊,有幸能嫁给这样一个人,我还要贪心不足吗?”
我和平安听得十分感动,堂邑夫感动之余,十分愧疚,不敢看我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尴尬地别过头,看着湖面不知道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