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和太子,庆王,逍遥王,坐在树荫下帐子里,有说有笑,难得清闲。
学宫里的学生,也放了两日麦假,到自家庄子上抢收。我叫堂邑夫去魏宁儿家帮忙去了。
稷麦田的北边是一小片桑树,皇后崩逝以后,年年春天都是淑贵妃在这里举行亲蚕礼。淑贵妃每年带着女官们养蚕缫丝,做好的蚕丝布匹,也会随着稷粮一同赏赐下去。
我选了一颗很健壮的桑树,采摘了好多桑葚子,洗干净用荷叶包好给刘景送过去,然后又挑了一棵又高又大,看着有些年头枝干却异常健壮的老桑树,一跃而上,趴在横生的粗壮枝干上,一边看书一边吃着用荷叶盛着的桑葚子,累了就随性趴着睡会儿,把桑葚子吃完,甩掉荷叶里面的水渍,往脸上一扣。
桑葚的汁液抹到皮肤上是洗不掉了,得几天才能褪去。我用手抓着吃的豪放,小手就不必说了,脸蛋儿简直没法儿看了,这会儿像个大花脸猫,却并不在意。
刘景站在树下,掐着腰仰头看着我道:“真是随性!”
我像个猫儿一样,伸了伸懒腰,闭着眼继续打盹,道:“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哈哈哈哈,好个无事小神仙,”刘景笑道:“小懒猫儿别躲懒,下来。”
我取下荷叶,睁开眼侧头看着他,问道:“做什么?”
刘景看着花脸猫儿般的我,又是一阵开心大笑,消停下来才回道:“下来玩儿啊。”
“你一天天的就知道玩。”我被他笑得有些不悦,丢下一句,便躺回去,扣上荷叶,准备继续睡觉。
“啧,你这孩子,赶紧下来,我接着你。”刘景好似责怪,实则宠爱,说着已经展开双臂,做好了接我的准备。
我起身看了看他,无奈地笑了笑,嘟囔道,我哪用你接啊。把荷叶丢给他,他一把接住,然后一脸得意——你看我接的准吧?然后扬扬下巴示意我赶紧跳下去。老小孩,还真是。我笑着摇摇头,随即大喊一声:“我来啊,啊……”话音未落,我和刘景一起倒在地上。
我们俩都懵了一下,我有些慌张地抬头看着压在身下的刘景,刘景也十分尴尬地看着我,还未说什么,已经有人上前一把把我拎小鸡儿一样拎起来。
“大胆……”“大胆!”前来护驾的李远和地上的刘景异口同声。
向来尽职尽守,被陛下特殊礼待的李远一愣,手下一顿,只听刘景把一众要扶他起身的宫人都遣开,对他命令道:“快把他给我拎回来。”
李远看看手中的我,有些茫然,然后听话地把我送回刘景怀中,轻拿轻放。
刘景大概也觉出刚才对李远说话确实有些生硬,便又缓和道:“是朕让他跳的,是朕没接好,是朕自己摔的,这么大声,你再把他吓到。那朕不拦着,你都给他扔了。”说着拽了拽我的耳朵,摸了摸我的头发,道:“搢搢耳朵吓不着,摸了摸毛儿吓不着。”这是民间哄受惊小孩儿的,我都成年了,感动这份父爱,却并不享受,抬头强调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在我眼里你就是小孩子啊。”刘景对我简直宠溺的超出任何一个皇子公主。
黄门郭信,就是那日我初遇刘景时随身伺候的老奴,识趣的站在远处,这会儿才赶上前来,不料还未站定,刘景就叫所有人都到远处值守。
踱步过来的庆王逍遥王,看到这边情形,脚下都有些迟疑了。太子却蹙了蹙眉头,对刘景的这一摔十分担忧。
逍遥王问身边的太子道:“太子大侄儿,早我就想问问这小童子什么来路,陛下这么宝贝?”
庆王五十多岁,逍遥王四十五六,陛下四十出头,哥仨儿差的不多,自打入京三日一小聚,五日一大聚。这些时日见我在刘景身边晃荡过几次,知道刘景宠爱我,今日这一番,更加震惊了。
太子没来得及做回答,已然快步匆匆来到刘景身边,蹲下身子,满脸心疼和关心,问道:“爹爹摔到哪了没?”又责备我似的,柔声道:“长安你也是,怎么没轻没重的。”太子看着我被桑葚汁液染的大花脸,嘴角抽了抽。
我一副很愧疚的样子回道:“我也没想到……”陛下这么弱。我不敢把话说全,只又往刘景怀里钻了钻。
刘景哈哈大笑着起身,说没有摔到,伸手牵着我,低头道:“要不你上去,重新跳一遍,我这次肯定能接住你。”
这时庆王和逍遥王已经上前来了。我顾不上给他们行礼,只仰着头看着刘景,撇了撇嘴,有些失望,有些埋怨道:“要是知道陛下玩的这么无聊,我就不下来了。”
刘景闻言哈哈大笑,很是开怀,牵着我,对众人道:“走走走,咱们下河抓鱼去,两位老哥哥你们今日也开开眼,我这小宝贝疙瘩,可是抓鱼的高手,那弓鱼术和我一样地道。”
庆王和逍遥王小时候也是经常下河捉鱼,上树掏鸟的主儿,闻言立马来了兴致。
一听下河抓鱼,大家都活跃起来,郁闷一扫而空,各位亲王,和庆王逍遥王世子,以及太子伴读们都跟了过来,就连伺候茶水的秦王也来了,齐王也让人将他抬着跟上……
梁王面朝黄土背朝天,专心致志地收割麦子,每个动作都仿佛精心设计,连擦汗都一板一眼,十分做作。从麦地里直起腰来,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奉茶没有人递毛巾,更没有奉承他辛苦,劝他稍作休息,安静的只能听见风吹麦田的声音。他环顾四周,一看就剩下守备的护卫和宫人们低着头,诚诚恳恳的站在麦田边上。正了八经看他表演的人都不见了,他心下一凉,顿时没了激情,气不打一处,愤怒翻涌着一把扔了镰刀,却又不得不捡起来继续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