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五愣了一瞬,新东家请他们这些旧人吃饭做什么?昭昭四周无人,连个副手都没有,她做生意竟没带几个靠得住的人来?
江生比梁老五更伶俐,立马反应过来昭昭这是想施恩挖墙脚,便敞着嗓子冲码头上忙活的监事们吼道:“赶紧把手里的活计做了!新东家请吃饭!”
又向身边的库丁道:“让里面忙着的兄弟们歇一歇,麻溜地去江里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千万别熏着了新东家。”
咚的一声。
梁老五放下手中的茶杯,很不痛快地瞥了江生一眼。
清分坝的这些伙计都是他用老了的,原本打算一起带走。江生一口一个新东家的喊,岂不是帮昭昭撬墙角?
碍于昭昭在场,梁老五没有作,但责备之意难以掩饰。
他将昭昭上下扫一眼,试探着问道:“不知姑娘贵姓?是哪家的小姐,家中做什么营生?”
昭昭今日穿得虽然素净,但细瞧起来衣物配饰都是高档货,真真像个低调外出的小姐。
她笑着虚张声势起来:“您不必知道我的姓,我也不爱提家中的事。”
“为何?”
“只有没用的纨绔子弟才会总拿家中说事。”昭昭不以为然道,“我即是我,您叫我的小名昭昭就行。”
短短几句话,梁老五就把昭昭想成了偷偷在外经营的富家小姐,有钱,心气高,还会低调做人。
也多亏梁惜要面子,不好意思跟手下说他把货仓都转给了一个妓女。
“昭昭姐。”江生上前,“咱这一处业务极多,账目繁杂,不知您的管事在哪?为了您将来经营得顺手,我先与他说清楚的好。”
寻常富家子在外做买卖,大多都是不插手生意的财东,经营都由管事来。
昭昭是个老油子,一眼就瞧出来江生是个想上位的二把手。
“我这人疑心重,生意上的事需得我过一遍手,再给下面人。”昭昭笑,“有什么事和账目,不妨先给我说,先给我看。”
梁老五盯着她稚弱的脸看了会,讪讪道:“昭昭姑娘,货仓里的账册足足装了三箱,您若一箱箱看过去……”
话没说完,便被昭昭打断:“麻烦您帮忙整理了。”她从袖中掏出早备好的银票,亲切地塞到梁老五手里:“一点心意,千万别拒绝我。我与你家老板有交情,你不收的话倒显得我和他关系浅。”
梁老五暗道一声这姑娘人小鬼大,不仅会笼络人,还会给人台阶下。
身后一阵吵嚷,是货仓里的库丁和码头上的监事来了,几十个汉子乌泱泱地聚着,用各种各样的眼神打量着昭昭,惊讶,好奇,轻蔑,难以置信……
一阵风来,昭昭被男人身上的汗臭味熏到了,微微蹙起了眉。
“闹哄哄的像什么样子!”江生大喊一声,场子静下来,他指着昭昭道:“还不给新东家问好?”
“新东家好——”
鞠躬问好的人不多,要么是为了晚上的饭做做样子,要么是卖江生个面子。
梁老五很满意,起身对昭昭做了个请的手势:“今晚就劳您破费了。”
昭昭用指节敲着木桌,看向一旁的江生,笑而不语。
江生机灵,立马喊了两个关系好的库丁,吩咐道:“昭昭姐金贵,哪能和我们这些泥腿子一样走路?快些整个轿子来!”
没一会,俩库丁就抬着租来的轿子呼哧呼哧回来了。江生弯腰帮昭昭挑起帘子,尽显殷勤,简直恨不得跪下来当昭昭的脚凳。
待一行人走后,小多从摊后走出来,跟修逸抱怨道:“王八蛋!他那么上赶子做什么?准是瞧着昭昭手里有十几处货仓,想顶我的位置!”
修逸道:“你和她一起长大,还能因为个外人坏了交情?她除了你还能信得过谁。”
小多觉得修逸说这话怪怪的,一边往前走跟上那伙人,一边悄悄打量修逸的神情:“……言哥,你是不是喜欢昭昭。”
“是。”修逸不掩饰,“你防着我?”
“感情这种事哪能防得住?”小多不情愿道,“更何况,昭昭也喜欢你。”
天已经彻底黑了,夜风中传来河工喊号子的声音,断断续续撕心裂肺,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累。
修逸看不见小多的神情,只能瞧着他的头越垂越低,像棵渐渐枯死的树。
修逸扯着小多的衣领,让他挺直了:“下午还想着精忠报国,现在就因为小情小爱萎下去了?”
小多抬起头,望见修逸眼中那抹流莹如月的光彩,直言道:“我好羡慕你。”
“羡慕什么。”
“昭昭喜欢你。”
其实不止,小多还羡慕修逸很多东西,容貌,才华,刀术……
“你和她认识十几年,竟看不透她是个什么东西?”修逸笑了笑,“她这种人的喜欢,顶破天也就那样。”
小多皱眉道:“你瞧不起昭昭的出身?”
“不是。”修逸解释道,“她的喜欢就像炉子上的水,就算烧干了,也不会有金银铜铁融化后的炙热。心是冷的,哪会真正喜欢上谁?被诱惑着起了欲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