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堂堂尚书家的公子,又是少有才名,和李相家的七郎并称洛安芝兰玉树的,洛安多少贵女倾慕思嫁,闭着眼找都不会找差,若没有内情又怎会娶她呢?
虽不知是谁,冯妙嫦却很肯定,她夫君裴三郎心里有人,之所以未娶,是因为徐夫人不许。
裴府里,徐夫人不许的事儿,就是裴尚书都撼动不了。
冯妙嫦嫁进来三个月,裴府上下都遮掩着,她也不敢刻意打听,凭着那些蛛丝马迹互相对证,也足够她拼凑出大概来。
无外是裴三郎倾心之人是体弱不好生养的,只这一条,徐夫人就通不过。
徐夫人只生了裴三郎和裴五娘两个,若不是这样,以她的手段本事,裴府里哪会有那几个庶子女出生。
所以,她是立意要裴三郎多生几个给嫡房多多的开枝散叶,好叫那几房庶出的再站不到裴尚书面前。
却不想裴三郎个不争气的,理解不了徐夫人的苦心不说,还要和她拧着来,还拧得长安城人尽皆知的。
就连裴三郎交好的都挖不出他倾心之人是谁,足见他对那佳人有多珍之爱之,如此,门第相当的人家又怎肯嫁女儿过来填坑。
可次一等的挑来挑去就没有能让徐夫人中意的。
万般无奈下,徐夫人只好往长安外头相看,多方权衡下,冯家可不就入了她的眼。
就这么一个独儿子哪舍
得委屈,徐夫人自是要替他计长远,亲事上不能门当户对,那就求一个舒适自在。
冯家虽是耕读世家,却早已不显,满门里男人最高不过五品,冯家女出嫁后又最是三从四德礼敬夫君孝顺公婆的,娶冯家女过门,家门里再清静不过了。
等个半年一载的,再挑两个家世清白的良妾纳进来,既有贤妻美妾相伴,又不必担心岳家不喜找上门来,裴三郎的日子多少好过,到时不定多少人羡慕呢。
可惜,徐夫人这一番良苦用心裴三郎没有领会,倒叫她给看了个明白清楚。
冯妙嫦幽幽吐气,她也是前几日才想明白一切的,然后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她母亲宋氏好生养,生了三男三女,她又是冯家几姐妹里最和软温顺的,所以她就是徐夫人拣实惠的软柿子扒拉出来的。
想到得裴家提亲时,家里祖母伯叔们的欢喜不尽,以为是冯家女的贤良名声让徐夫人慕名来替子求娶的,她这一嫁到长安,冯家她下面的女孩儿们的亲事也会更进一步,冯家或可重新显达起来。
也只有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才会忐忑不安,怕高攀来的婚事要委屈求全,不想她远嫁。
可家里都是祖母和大伯父做主,裴家和裴三郎又挑不出一丝儿不好来,又如何能由着她不嫁呢,那他们这一房就可太不识好歹了,越发在家里难处了。
罢了,嫁都嫁了,再想这些又能怎样呢!
裴三郎纵是不喜她,还能休了她另娶吗,她只要坐稳正妻的位置不坠冯家的家声就好。
她这样行得正,坐得直,公婆面前恭顺,还不拦着夫君往家里纳人,谁能说她不贤良。
有所为有所不为,徐夫人这次的要求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只能后面陪小心回缓吧!
轻吁了口气,捋顺了这些,冯妙嫦心口终顺畅了,抠红的手指也得以解脱。
费力想了这么半天,一旦松了心,倦意袭来。
车顶上嘀嗒着开始落雨,雨声绵绵更叫人发困,冯妙嫦合眼准备小憩一会儿。
正朦胧着,伴着奔马的嘶鸣,呼喝喊杀声由远及近,还有箭矢呼啸着咻咻而过的声音,后面的马车里惊呼哭喊声不断传来。
冯妙嫦勉强压住恐惧,正要掀起幔帐看个究竟。
不防前面拉车的马狂嘶不停,带起车子几个巨大的起跃,跟着车夫一声“马惊了”,车子失控地往前飞奔起来。
山路本就坑洼不平,春泥又湿泞,横冲直撞中车子要散架了一样吱呀乱响着。
冯妙嫦被颠得五脏六腑都要出来,只有死命扒住窗框,才堪堪稳住。
她脸上惨白,纵是养在深闺,她也知道这样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没人能拉住惊马。
极力稳住心神,安慰自己只要撑到马儿回神停下来,还不至于丧命于此。
然而更可怕的来了,随着车门被甩落,前路一览无余,冯妙嫦心口急缩,呼吸都停顿了。
每月都要来广济寺进香求子,上个月她还来这片梅林赏过梅的,她记得很清楚,梅林过后再无路可走,往前就是断崖!
只剩死路一条了,冯妙嫦闭了闭眼,父母兄弟姐妹的脸庞在眼前一一掠过,自己这一去,也只有他们最伤心了吧?
晚上不用硬着头皮面对徐夫人了,从此和裴三郎一别两宽,好像也没那么糟呢!
只是不要七零八落死状难看才好,生前被人说三道四,她不想死后还要被人嫌恶心污眼。
临到死境,惧意也去了,冯妙嫦挺直了腰背,等着车驾坠落的那一刻。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飞掠到车驾上,劈手拽开紧抱住车架缩成一团的车夫,扬手给他抛了出去。
惊马拉着车驾也到了崖边,哀鸣声中,马蹄踏空,带着车驾朝着崖下坠落。
巨大的冲力下,冯妙嫦被抛出了车厢,山风猎猎打得她生疼,发髻四散纷飞着,晕眩中她勉力睁开双眼,十八年人生就这么了结了,又怎会甘心,可又能如何呢!
忽然一道身影欺近,一提一拉间,她已被人提拽住,下坠的速度也缓了下来。
根本不容她反应,那人左手拽着她,右手飞快攀住崖壁定住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