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个国家的平民,他们的生存空间似乎还不如贵族们的鸽子笼,只能拥挤地在下方的层层塔楼里寻找安身之所。
遥遥观望此岛的情况,卡塔库栗下令将船只停靠在隐蔽的角落,伺机登陆。
那个大言不惭的女人还没有回来。
她是不是趁机逃跑了?
卡塔库栗心里情绪有些复杂,他本就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应该信任这个家伙。她虽然满口轻浮言论,但不可否认的是,至今为止她的确没有做出过任何对不起他们的事——哪怕她大可以将家族的情报出卖给任何人。他并不清楚在之前的决策中,如果按照那女人的方式会获得什么结果,但就目前来看,他的选择并不是正确的。这让他隐隐感到懊悔……也许她的建议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的。
眼前再一次闪过那女人生出双翅、飞向天空的身影,就像一只对任何风雨都不管不顾、自由翱翔的鸟。在那瞬间卡塔库栗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总会对这个女子如此不耐烦:她的畅意和自由,与他一直以来坚持的脚踏实地苦心经营,是截然不同的。
在某种意义上,她和母亲是一样的肆意妄为。但是母亲永远也不会忘记对权欲和美食的追求,可是这个人呢?难道真的如她所说,一切的一切只是出于对自己的喜爱?不,卡塔库栗是不相信的。那女人的行为虽然荒诞不经,可她那眼神绝不是恋爱白痴会拥有的。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现在呢,摆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低效而费力的任务,足以让任何人打退堂鼓。他在想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就让她那么飞走,她的能力如此便利,举世少有的飞行系,世界之大任她遨游,何必执着于这么一个麻烦事上……也许她已经逃走了。
好吧,那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至少再见面,他就可以毫不留情地杀死她,再也不用忍受那烦人的骚扰了。
点心和其他货物一起被装进了王族直属的运输梯,一路向上,已经被送到了塔楼的最顶层。卡塔库栗抬起头,望向那深入云间的塔顶,心里隐隐有些动摇。
这个国家的军事防御几乎全部集中于塔楼的最顶端,寻常外人几乎不可能通过层层运输梯抵达王族之地。即使他能够顺利潜入那高空之上,一旦被发现,将毫无退路。迎接他的,要么是训练有素的军队,要么就是万丈深渊。
他还是来迟了,又是孤身一人,想要拿到那些点心似乎已经成为了无法实现的任务。
自从他戴上这条围巾起,便再也没品尝到任何失败的滋味。
他那手持「土龙」的身影,似乎已经成为了弟弟妹妹、乃至整个夏洛特家族眼中的一种象征。完美、强大、不会输给任何人。他的存在便足以给予家人们绝对的安心。
为了维持这个形象,他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一切都将会是值得的。
但有时,他也会感到力不从心。
他不敢告诉任何人,他也会累,他也会疼,他也会有所畏惧,也会受伤流血。他不敢让任何人见到自己软弱无能的一面,他不敢放松、不敢倒下……他害怕自己不能回应家人的满眼期待。
他厌恶和普通弱者一样的自己,就像厌恶自己那丑陋的嘴。
这些东西会让他不够强大,不够强大的他将失去保护的能力。
他将无法保护珍视的家人,甚至无法从亲生母亲手中保护他的弟弟妹妹。
因此他戴上了围巾,就像给那个不够强大的自己戴上了枷锁,禁止「他」踏出囚笼一丝一毫。
出现在所有人眼前的,只能是这个强大而完美的「卡塔库栗哥哥」。
他再度抬头,仰望那高高的塔顶。
是的,他只能「强大而完美」。
夜色降临,姆利斯王国的平民们劳作了一天,终于到了可以休息的时刻。进入梦乡的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塔楼的外墙上,黏上了两团白色的糯米状物体。
一只糯米团粘在墙壁上,另一只则缩回后再度向上弹去,接触到几米以上的墙壁后粘牢,再由第一只糯米团重复上述动作。卡塔库栗双臂化作伸缩自如的糯米团,由此伸缩着向上攀爬。
他的额头隐隐滑落几滴汗水。
与其一层层打上去,选择从外墙攀爬,会是个能够更快抵达塔顶的选择。
时间慢慢流逝,他并不清楚自己已经爬了多少高度。也许快到了,也许才一半。夜幕的颜色逐渐变淡,他的时间不多了,当太阳跃出海面,他就会被醒来的居民发现。他将不得不突入塔楼内部,迎接密密麻麻的敌人。虽然敌人们大多不堪一击,可他们的尸体堆起来,也足以堵塞住向上的通道。
他将进退维谷。
他有些焦急,加快了攀爬的速度。可那该死的墙壁是如此的没有尽头,他仿佛怎么也望不到胜利的终点。
清晨的曙光还是降临了,某处传来一声尖叫,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塔楼内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他咬咬牙,瞄准一个窗口,准备突入塔楼,迎接他的敌人——
耳畔响起了熟悉的、翅膀拍打的声音。
“亲爱的,你居然用这种方法爬上来,可真是……”去又复返的女子,拍打着双翅,她低头看向遥远的地面,好笑道:“你绝对是个攀岩冠军。”
早被放飞的鸟儿,回来了。
他发现自己,第一次如此庆幸能够听到这明快的嗓音。
刀剑与枪支已经从塔楼的窗口中伸出来,瞄准了他。女子的双臂环过他的胸膛,用力将他提起,强大的失重感瞬间将他裹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