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冷不到六点天色就暗了下来,靖霖站在百叶窗前垂眼看着楼下街道。据资料显示,这里是梧城比较热闹的区域,此时却显得分外冷清。
路灯电力不足一样眨了几下才亮起来,昏沉地照着雪地上浅浅的脚印车痕。风一吹,扬起的雪又把痕迹覆盖,如没有人来过那样,像一座空城。
靖霖换了件白色羽绒服,戴着顶灰蓝色粗线针织帽还有同色系围巾,像个出门游玩的大学生。除了那双特制的白手套,身上没有任何属于“靖霖上校”的标签。
他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了几个街区,看到漂亮的冰挂就拿起相机拍两张,与寻常旅客并无不同。天黑沉沉压下来,他推开了路边一家饭店的门。
门一开一关隔绝了风雪,靖霖把身上的厚外套脱下来挂在边上的钩子上。与人迹罕至的寒冷夜街不同,小店内很热闹,这里似乎是附近工作者的下班据点。啤酒的小麦香气和热腾腾的餐食味道构成了小店的气味记忆。
靖霖在吧台前坐下,正在忙碌夹关东煮的老板娘朝他笑了笑,扬声喊:“随便看看要吃什么跟我说。”
这里还是非常传统的手写菜单,连点餐屏都没有。看来老板娘说的“跟我说”就真的是字面上意义跟她说一声就点单了。
发黄的木板上歪歪扭扭的字有些掉色了,靖霖谨慎地挑选了一份后面带着一颗红色星星的招牌拉面。
“啊?你说什么?”老板娘是个四五十岁的胖妇人呢,脸颊上有这个地方的人特有的酡红,说话声音中气十足。
靖霖有些不好意思,硬着头皮拔高音量,“要一份招牌拉面,谢谢。”
“一份儿招牌。”老板娘往后厨喊了一声,又接着问:“要喝什么?”
“绿茶就好。”
“绿茶。”她又喊,角落里一个胖胖的小女孩站起来在一旁的茶水壶倒了杯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绿茶过来。
出餐很快,才两分钟一碗热气腾腾的招牌拉面就端了上来,上面有一只炸虾,随赠了一小碗味增汤和腌白萝卜。
靖霖拿起味增汤喝了一口,除了盐味没有太多别的。他又吃了一口拉面,感觉跟速食面也没有太大差别。他忽然就想念家门口的功夫面馆了,至少那里的小菜还可以选糖渍小番茄。
不过他来这里的最主要目的也不是吃饭,靖霖吃相很斯文,一根一根面条地缓慢咀嚼,竖着耳朵把进食时间拉长,与旁边大口吃烤串的大叔形成鲜明对比。
老板娘上完一轮菜之后,坐在一旁的高脚凳喝了一大口冰茶休息。有熟客问她最近生意是不是不好做。
老板娘叹了长长一口气,“可不是嘛,大雪封路,今年来旅游的人少了,只能做做你们的生意喽。”
客人笑笑,“大雪才好哇,雾溪山边儿上的冰火昙几年没开花了,我看啊今年有戏。”
冰火昙,靖霖知道这种花。是梧城特有的一种火红的昙花,只在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开在雪地里,是一种生命力极顽强的花,但是却不常开放。
坐在一旁就着鱿鱼干小酌的老人家忽地激动起来,“雾溪山那儿的冰火昙都快被外地人薅光了,哪儿还有得剩。”
老人家说着,霍然目光凌厉地看向靖霖,话锋一转,“你小子不是本地人吧,来咱们梧城这小地方做什么。”
突然被点名,靖霖装作有些迟疑的样子指了指自己,随后他腼腆笑了笑,答:“我是摄影爱好者,过来拍幻日和雾凇。梧城这边的气温低容易出雪后奇观,而且这边自然景观保护得很好。”
他本就长得显小,稍显笨拙的样子更平易近人。而且气质温润出尘,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些偷挖冰火昙拿去卖的盗贼。
老人家脸色和缓下来,听见夸赞自己的家乡,还得意地哼哼,“那你倒是来对地儿了,我们这边儿雾溪山雪景那可是帝国首屈一指的。”
老板娘接过话头,“不过这雪太大了,小帅哥你还是不要随便上山,再等两天天气好些再上去。”
靖霖点点头,状似不经意问:“你们刚才说的冰火昙是什么东西,怎么我从未听过?”
老人家拿起水烟咕噜咕噜吸了一大口,惬意了就慢悠悠道来,“那可是顶顶漂亮的宝贝呐,哪都不能生长,只有咱们梧城的土地才能长出来。很多外地人看冰火昙漂亮就连根挖回去,那根一离开泥土立刻就死了,想要看只能来咱们梧城看。”
“有多漂亮?”靖霖好奇地问。
老人家举着水烟筒陷入了沉思,半晌后,他出神道:“开放的时候就像雪地里燎起了一片火,那景象,什么雾凇、幻日都比不上。而且冰火昙的香气很特别,非常甜。”布满褶皱的脸上带着某种对旧日盛况的迷恋与扼腕。
老板娘见他的酸萝卜没吃多少,给他换了一小碟红姜,道:“如果想看的话可以去近郊碰碰运气可能会看见一两朵,本来雾溪山脚那里有一大片的,后来那旁边的孤儿院失火把花都烧了,过了很多年才重新长出来,没有以前那么壮观了。”
“而且那边的是一连片的,往年旅客看冰火昙都是去那里多,但是像大爷说的也被摘走了很多。”
一开始搭话说可以看冰火昙的那个客人皱了皱眉,“上个月犯罪调查科的人突然又来雾溪山那个孤儿院转了几圈,说是调查十八年前的失火事件,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翻出来。”
老板娘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还有孩子在呢,别说这个。”
“哦哦忘了。”他朝那个胖胖的小女孩抱歉地笑了笑,随后自然地把话题引到最近蔬菜飙升的价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