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栖承在警笛声喧嚣前潜逃了。
帝国一直在促进平权法律的实行,哨向与普通人如何减少争锋矛盾历来是普通民众关注的重点,虽然在近百年已经几乎没有哨向伤人的案例,可这种威胁仍然被人反复提及。
二十二个普通人,足够他的名字被记入史册。
卫栖承先在黑市中昼夜颠倒地藏了三天,事发后他立刻取出了大量的现金,这些钱无法在有监控的商户使用,可是能与个人进行私下交易换点吃的。
他躲藏在黑市最脏乱的弄堂里,把自己混在流浪汉中夹着尾巴做人,听着天上的警笛一阵响过一阵,栗栗危惧。
卫栖承胆战心惊地打听着消息,听闻在役哨兵残杀普通人的事件已经在帝国掀起了轩然大波,军部为了给民众一个说法,不仅将他开除军籍,更是全程参与了本次缉拿。
他的房间里被地毯式搜查了数遍,发现了叶倩语给他偷出来的未拆封的药,这种药物的资料为了不扩大影响被上层按下不表,只通过舆论说他是个瘾君子并拥有心理疾病,这次行动完全是他个人的反社会报复行为。
而叶倩语被带去录了口供,帝国早对叶氏的医药公司有所忌惮,正愁没有借口强行转移产权,这下借由“疑似共犯”的理由将叶氏的医药公司查了个底朝天,更是对相关不流通于市场的违禁药全部扣押统一看管。
最让卫栖承无法接受的是,陛下把叶氏医药公司的生产线交由中心研究院临时监管,并要求研究院将各类药物进行统一清查汇报。
司马昭之心,陛下这是相当于把叶氏的半壁江山给了周庭昱,也给了皇室。
卫栖承知道这下他再怎么想通过药物将周庭昱拖下水也没用,且先不说他完全没有与周庭昱的转账记录,每次交货地点也不同,周庭昱甚至从不亲自来给他送药。而他一开始为了掩人耳目,还主动将所有的痕迹都抹除了。
现在这一整条证据线都在周庭昱的管辖下,难道他要开创新世纪的“堂下何人状告本官”吗?
他每天战战兢兢地东躲西藏,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惧怕阳光,为了想尽办法活下去,在弄堂里的这十天完全颠覆了他过往二十多年的生活习惯,他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亲和儒雅的模样,又脏又臭。
可是很快他就在黑市也待不下去了,这里虽然人员众多且身份杂乱,政府难以对这种灰色地带进行管辖,可“地头蛇”可以。
他发狂时错杀的死者还包括了一位黑市大佬的义子,现在黑白两道都不容他,而他也不知道碰到的流浪汉只是普通的流浪汉,还是地头蛇的眼线。
卫栖承被迫离开了黑市,由于出口被警力守住了关卡,他只能从下水管道一路摸出去。
他带的食物很快就吃完了,从一开始在肮脏的下水道连呼吸都反胃恶心,直到后来能面不改色地靠坐在管壁上看着污水中悬浮的内容物大口大口进食,他感觉自己已经逐渐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本质。
终于爬出来后他已经跑到了郊区外,为了不引人注目只好像野人一样躲藏在山里的树林里,山里晚上很冷,他只能就地盖着叶子勉强过夜,白天里不敢上大路,仅仅能在树林里吃点野果充饥解渴。
这样与世隔绝且毫无生活质量的日子让他的精神状态逐渐失常,药效已经完全过去,可他自那以后再也没有注射过向导素,更不可能在这种荒郊野岭逮到一个向导为他做精神抚慰。
他开始频繁出现幻觉,时不时能幻听到熟人的声音或是警笛,甚至发展到幻触和幻视,有一天夜里他突然从树叶堆中惊醒过来——
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胃消失了。
惊恐之下就是疯狂的报复性进食,确认到自己的胃并没有凭空消失后又因胃酸反流吐得昏天黑地。
最让人悲哀的是,他怕自己大半夜闹出的动静太大会被山上寥寥无几的几户居民怀疑,连夜还跑到了另一个山头。
这种精神上的反复折磨让他痛不欲生,可讽刺的是,幻觉中出现最多次的居然是辛辞盈。
他总能看到以前的事,想起素时锦年时辛辞盈笑吟吟的样子。
真是太可笑了。
卫栖承清楚地明白自己对待感情有多渣,例如尽管他当下处于落魄时会反复想起她的好,可是一旦他东山再起,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好了伤疤忘了疼,重新寻找更利己的答案。
可是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再重振旗鼓,正如她所说,他就是因为自己没本事,才会想尽办法如吸血藤蔓一样攀附于他人。
他失去了所有可能的未来,所以在没有更好的选择的前提下,他不可遏制地想起她有多好。
没有人比她更好了。
在又一次出现有关她给自己做精神疏导的幻觉后,卫栖承仰面躺在地上看了一晚上的月亮,天亮后义无反顾地下了山。
他身上还有一些现金,就用这些钱打了一个电话。
岗亭中有监控,好在痛苦的生活已经将他折磨得变了模样,让他起码不会立刻被联网匹配上通缉令。
他耐心地拨打了辛辞盈的通讯,没有通。
第二通,未接。
第三通……
他听着听筒中毫无感情的机械音,一遍遍地提醒着对方暂时无人接听。
也许是她在出任务,每当这种时候她会谨守规矩,将私人光脑留下。
真是太不巧了,他感觉自己已经快撑不下去了,起码撑不到她任务回来后看到这十几通陌生来电。
在警笛响起时,卫栖承仍然在固执地一次次拨打同一个电话。
“我要见辛辞盈。”
一上车他立刻表明了自己的诉求。
没有人理会一个死刑犯,他被拉去了水牢暂时看管。
“出于人道主义和互助救济会的安排,我们会抽选一位律师为您辩护。当然,如果您自己有安排,也可以提前跟我们说。”检察院一一向他解释。
“我要见辛辞盈。”卫栖承再次重复,“否则你们拿不到我的口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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