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就是花……吧?
短命跑上了一座小山丘。
黑铁长城已远远出现在地平线上,虽是半夜,却也能清晰地看到它像是一道更浓墨重彩的黑,伏在微微带着些墨蓝的夜色之下。
夜风带来了一阵腥臭,以及断断续续的哀嚎。
此地距离黑铁长城仍有数百里,前方有一座城,城中多处泛着火光。
桑远远倒吸了一口凉气:“冥魔,到内陆了!”
竟连内长城也被攻破了么!这么快?!
从这里望向长城,只能看得见伏在地面的隐约轮廓。冥魔若是突破了内长城进入内陆,那么眼前这座城,正是首当其冲。
“养花。”
他一挽缰绳,短命撒开四蹄奔下小山丘,直扑这座陷落的城池。
城外的田野里,时不时就能看见被啃成了骨架子的尸身。
偶有冥魔藏在田地间,冲着绝尘而过的短命试探性地伸出了它们的舌头。只见短命高高跃起,铁爪一缩,把掌心肉垫护得严严实实,然后朝着那些带倒钩的魔舌重重一踢,借力蹿得更远。
冥魔被踹得七荤八素,疼得舌头都打了结,伏在田原里哀嚎不止。
一骑绝尘,直直穿进城中。
城里一片混乱,处处可以看见正在与冥魔搏斗的官兵。
秦州军装备好,硬捱上冥魔几爪子毫无压力,不过纵然如此,损失也是极为惨重。
他们护着百姓,收缩防线,聚集在城东的守备营——整座城也唯有这一处尚未陷落。
营外聚了大半个城的冥魔,魔叠着魔,像一道赤浪,不断地拍向那岌岌可危的守备营墙壁。
士兵们死守着大门,个个抿紧了嘴唇,神色坚毅。虽拼尽了全力,但形势却是越来越危急。
一驾装载了火油桶的车从营中驶出,车上几个士兵没穿甲胄,身上都带着重伤。血气吸引了大股冥魔的注意力,它们追着这驾车奔向西面,大大减缓了守备营的压力,战线又向着外面推移了少许。
片刻之后,轰隆的爆炸声从西面传来,受伤的士兵与大群冥魔同归于尽。
看着眼前这一幕,桑远远更加理解了幽无命。
他打冥魔的时候,从来也不会管这个州国是敌是友,因为在魔祸面前,他首先是一个人。在身有余力的情况下,正常一个人,都无法对陷入危险的同族袖手旁观。
原本的他,其实就是一个走上了绝路的悲剧英雄。
她忍不住回过身,轻轻在他唇角印上了一个吻。
幽无命已反手出刀,压在身侧。正要冲锋,被她亲得懵了一下,瞬间愣神的模样,当真是帅萌帅萌的。
桑远远偷偷一笑,双手一扬,掷出了原始版食人花,任它们自由发育。
半个城中,挤满了冥魔。
人偶挂在短命的肚皮底下,专门负责对付那些阴暗处探出来的攻击。它的身上氤氲着黑雾,一双眼睛仿佛是这世间最黑暗的黑暗,一切阴影角落在它的眼中无处遁形。
有它在,幽无命便丝毫也不必分心兼顾短命的安全问题。
他时不时利落地挥一下刀,便见青白的雷焰如冲击波一般,顷刻席卷过一整条街道,下一刻,整条街道上的冥魔齐齐倒飞,飞至半途,爆成一滩滩焦黑的水,泼洒在遍地血火之中。
桑远远再次被他狠狠帅了一把。
她不动声色,抬眼看了看被自己扔在屋顶上,一边匍匐前进,一边从屋檐上探出大红嘴把漏网的残余冥魔薅进嘴里的那些花,心中默道,浮云,一切都是浮云,色即是空,就结果而言,花吃了冥魔,和幽无命杀了冥魔其实一点区别都没有。
成年人要学会透过现象看到本质。
做好了心理建设,她淡定地看着幽无命把刀挥得更加漂亮。
那半月形的雷焰冲击波掠过魔潮,荡出一片浩然清气;那红彤彤的食人花大口薅过屋顶,产出一片亮晶晶的固玉晶。
还是她这个更实在。
桑远远释然了。
这城中到处燃着火,浓烟滚滚,视野奇差。
守备营被冥魔围了多时,士兵们精疲力竭,心神早已被牢牢禁锢在眼前的方寸之地,分不出半点精神向远方眺望一二。
打了大半夜,看着熟悉的面孔一个接一个永远消失在面前,士兵们早已麻木了,只凭着本能挥舞手中的兵刃,一次又一次斩向面前的魔躯,至于自身安危、前路如何,根本不愿也不敢去想。
战斗中,余光时不时能看见青白的雷光短暂闪逝,也无人在心——若是苍天真的会开眼降下神罚,那也不会有这般邪恶恐怖的人世间了。
又一驾装载了滚油的车准备驶出守备营。
驱车的都是失去了战力的重伤士兵——引开冥魔的这个活计总得有人来干,能战斗的弟兄都在前面拼死拼活呢,他们这些无力杀敌的,自然是能多做一点贡献是一点。
这驾车,又特别不一样些。
因为车上多了个女子。
她是其中一名重伤士兵刚过门不久的妻子,她执意要上车追随自己的丈夫,她握着丈夫的手,眸中一片温柔坚定。